就在赵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突然走进来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他拿着一沓纸头也不抬道。“这有几个临时下发的通知，李悦你处理一下。”
“好的。”
那名脸圆圆的女子将东西接了过去。“还有，王虎，你最近进村入户做的怎么样了？对裕昌村的村民都建档立卡了吗？”
王虎一阵手忙脚乱过后，这才从杂乱的桌上翻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后念道：“已经走访了三分之一，还剩两百七十三户。”
“好，但进度要加快，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所有情况。”
“那个赵方……”赵贤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中年男人滔滔不绝说了十分钟，将所有任务交代完，终于看到了身边的赵贤。“同志你好，你是？”
“方主任，他是我朋友，他……他是来做志愿者的！”
王虎连忙站起来大声道。说着，他不停朝赵贤挤眉弄眼，示意他千万不要乱说话。兄弟连心，赵贤立马就懂了王虎的意思，他轻咳一声，语气郑重道：“方主任，您好，我叫赵贤，确实是来做志愿者。”
为了兄弟的仕途，该配合还是得配合。希望王虎能看在自己这么卖力的份上，忘掉自己忽悠他的事。方道明眼前一亮，热情的抓住赵贤的手晃悠了起来。“小同志你好，感谢你支持本县的扶贫工作。”
“像你这么有觉悟的年轻人，以后一定是前途无量！”
“你能在这做多久志愿者啊？我们特别需要你这样的高素质人才！”
赵贤都听蒙了，感觉方道明说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正纠结该怎么回复，突然听见王虎笑道。“方主任，我这朋友说了，他愿意在这做到扶贫工作结束为止！”
“真的么！”
方道明的热情让赵贤险些没招架住，面对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赵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后来，赵贤才明白方主任为什么会这么热情，也明白了王虎坑他的决心有多强。可那个时候，就算赵贤将王虎的臭袜子塞到了他的嘴里，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基层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每一位公务员都需要在基层磨炼，但基层恰恰是最留不住人的地方。作为贫困县的街道办，惠民街道办事处每年放出好几个岗位，还有大量三支一扶以及西部志愿者的名额。但事实却是，无论街道办招多少人，他们的人永远都不够用。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地方太穷了。暂时发不出工资工作环境恶劣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工作强度，让许多刚入职的大学生完全承受不住。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最终只能全靠人力去完成。而作为扶贫办，它的工作强度要更上一层楼。所以这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除了前台那几个本地的网格员，这栋街道办大楼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新入职的。王虎所在的办公室，干得最久的是另一名男生赵方，到现在为止整整一年。最短的就是王虎，到现在为止刚满一周。顺带一提，王虎本应是今天才来报道，但在这种“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使的”环境下，王虎刚完成材料审核和体检就被揪了过来。此时，被方主任捧上天的赵贤，晕晕乎乎的进了方主任的办公室，就着三杯清茶，又听到了许多他之前完全没有感受过的夸奖。飘飘然的赵贤，直到被送出大楼脑袋还有些发懵，被热风一吹，他才慢慢恢复了清醒。阳光好刺眼啊。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好像……自己真的答应从头干到尾了。……深夜十一点，当王虎从灯火通明的二层楼走出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扑倒在地。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满头乱发的赵贤。“卧槽，你怎么还没走！”
“王虎同志，注意你的言辞！”
赵贤冷笑道：“从明天开始，我就是扶贫办的编外人员了。”
“关于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解释，解释什么？这不圆了你考编的梦想了么。”
王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从地上捡起了公文包。“少给我转移话题！”
赵贤满脸悲愤道：“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把我当免费劳动力！”
“我趁着下午跑了一圈，这个县就两个商场，晚上有些地方连路灯都没有，我想找个共享单车，转了一圈只找到收费三轮！”
“刚刚我想找个饭馆吃饭，九点啊，才九点，一个开业的餐馆都没有！”
“你把我忽悠过来，居心何在！”
“我可没忽悠你。”
王虎扶了下眼镜，“是你自己要过来的，还说要带……”王虎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冷笑了一下。赵贤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找方主任说明情况。毕竟人家夸了他那么久……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赵贤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手搂住了王虎的脖子。“走吧，回你家。”
“去我家干嘛？我对你没兴趣！”
“滚蛋，这地方连个车都叫不到，我问了，要想回去得等明天了。”
“你真要回去？”
“屁！都是你坑老子！我回去和老赵同志说一声，再带点洗漱用品过来。”
赵贤仰天长叹，欲哭无泪。“那正好，帮我也带点东西，吃喝用什么都要，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王虎沉声道。“卧槽，你吃大户啊，想我包养你不成？”
“不是，我前两天去入户，有几家床上铺的是特么尿素袋，太难了，我给送点过去。”
王虎叹息道：“等我发工资了就还你。”
赵贤沉默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全了这里的穷苦，但没想到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两人在没有路灯的路上走了一会，赵贤缓缓道：“用你还？看不起我是吧！”
“东西我包了，要啥给我列个单子。”
王虎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对了，你这眼镜什么时候买的，戴上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妈给买的，防蓝光，怕我看电脑太久伤眼睛。”
“有用么？”
赵贤好奇道。“屁用没有，看久了眼镜该难受还是难受，有这钱不如囤点眼药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