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六部正在忙活着准备登基大典一事,整个皇宫被一股喜庆的气氛包围着,宫中前几日突然窜起的流言,在南宫无忧雷厉风行的强势打压下,就好似抛入大海的石头,虽然掀起过波澜,最终,还是回归平静。刚下朝的新帝,未曾踏入御书房,龙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被他抛诸脑后,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东御宫。静静坐落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殿宇,巍峨、庄重,几名宫女正在打扫着院落。“我若说是来教宝宝作画的,她可会撵我出门?”
步伐停在高墙外,墙头,有几条枝蔓冒出脑袋。寡淡如云的面容,隐隐透着几分紧张。这些天来,他始终不曾踏足过这里,除却朝堂上有太多政务要由他过问、处理,最重要的原因,不过是害怕她会不愿见到他。那日御花园中,她脱口而出的那句离开,是刺在他心里的一根利刺,总在午夜梦回之时,隐隐作痛。越是在乎,越是恐惧,越是深爱,越是不敢靠近。薄唇微微抿紧,弧线染上些许不安。“姑娘她应该不会的。”
紧跟在他身后的夜月,面无表情的说道。主子啊,您人都已经来了,直接进去不是更好吗?这种时候,还犹豫什么?拿出魄力来啊!总这样子,还怎么在姑娘面前大震雄风?重立夫纲?他在心头一阵吐槽,实在不忍直视,主子这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谁敢相信,一介天子,竟会有踌躇不前的一日?“……”不会吗?许是夜月的话给了他几分信心,南宫无忧再度迈开步伐,跨入院中。宫女们立即跪地迎接帝王驾临,穿梭过这间宽敞的院子,挺拔的身影直走向前,金色的龙袍在身侧翻飞、摇曳,如云长发,似群魔乱舞般,在空中交缠着,纷飞着。左腿刚要踏上台阶,身后,一名宫女低着头,弱弱的说道:“皇上,娘娘她没在殿中。”
眸光微闪,一抹抑色掠过眉宇,他微微侧目,白皙得好似美丽玉石的面庞,转向那名突然发声的宫女。古井无波的视线,让宫女顿时压力山大,一股肉眼无法看见的压迫感,将她整个人笼罩着,无法动弹。宫女的脑袋垂得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垂落到胸口去。冷汗咻咻的从面颊上滑落下来,她贸然说话,皇上会不会责怪她?某人的沉默,落在旁人眼里,俨然被解释为风雨欲袭来的前兆,其实,他只是在思考,她不在殿中,应该去了何处。出宫?不会,隐卫并未向他禀报。她必定还在这皇宫之内。“她在何处?”
淡漠到不起波澜的声线,似从云层顶端徐徐飘落下来似的。宫女吓得浑身一抖,“娘娘她出门时,好像同皇孙和公主说起,要去国库参观?”
虽然她实在无法理解,国库那地方有什么好参观的,约莫是皇后娘娘对景色的偏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夜月眼角猛地一抽,姑娘她去了国库?这可不等于是放一个采花贼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共处一室吗?可姑娘她要如何进入国库?南宫无忧微微一怔,她去国库作甚?知道了她的去处,他未踏入殿中,果断拐道,朝国库的方向匆忙赶去。而原本应该去往国库的上官若愚,实际上,在经过北苑时,忽然被冲出来的一名面容苍老的老嬷嬷拦下,她还未来得及询问,迎面一把白色的粉末,朝她吹来。眼前一黑,身体踉跄数步,眼看着就要倒地。卧槽,中招了!最后的记忆,是身体与地面发生直接接触的疼痛,以及那笑得狰狞,露出一口黄牙的嬷嬷伸手去抓上官白的画面,之后,上官若愚便彻底堕入了黑暗之中。“啊!”
老嬷嬷伸出的手臂,被上官玲一口咬住,她疼得轻叫一声,竟抬腿将她踹翻在地上。“嘶。”
额头狠狠撞上地面,柔嫩的皮肤被地上细小的石子擦破,上官玲疼得眼泪汪汪的,却没有让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你是谁?”
上官白险些被她伤到,却因为妹妹的反击,逃过一劫,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小的身躯,护在昏迷不醒的上官若愚和受伤倒地的妹妹前方,像是要守护他们。“哼。”
老嬷嬷气恼的看了眼手腕上那排渗血的牙印,衣袖猛地挥动,一股澎湃的内力,竟将上官白击中,身体猛地抛向后方,砸在小道旁的大树树干上,后背无情撞击上粗大的树干,一股剧痛,从神经末梢传来。他痛苦的跌倒在地,吃力的想要爬起来。不能让这个老婆婆伤害到娘亲和妹妹,他要保护好最在乎的家人!小小的身体倔强而又吃力的想要从地上爬起,这名老嬷嬷已失去了耐心,身体在原地一闪,出现在上官白的身前,五指成爪,眼看着就要掐上他的喉咙。“救命啊——”上官玲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胆战,扯开喉咙,大声嚷嚷起来。老嬷嬷眸光一冷,宫中的侍卫定会被这声音惊动,她敏锐的察觉到已有匆忙的脚步声,正在朝这边过来,事不宜迟,她果断出手,一掌将上官白扇飞,随后,抓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纵身一跃,迅速离开了北苑,消失在这条幽静的小道上。上官玲顶着一脸血,害怕到脸色惨白,“娘亲!娘亲!”
她声嘶力竭的冲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大吼着,眼泪哗啦啦夺眶而出,她要怎么办?娘亲不见了!老哥!老哥他!她痛苦的望着被扇到一旁的灰墙上整个嵌入墙面的哥哥,心像是被人用力撕扯一般,疼得要命。恐惧与害怕,此刻淹没了她幼小的心灵,她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无助的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掉着眼泪。怎么办?她要怎么办?“不要哭……”一声破碎的,细弱的声音,虚弱的响起。上官白挣扎着努力保持清醒,口中吐血不止。“去……去找他……救……救娘亲……”他的意识正在涣散,完全是靠着非人的毅力,才能勉强保持这一分清醒。她哭什么啊,最讨厌她掉眼泪了。颤抖的睫毛缓缓垂下,眼皮幽幽耸搭下来,终是昏死过去。“哥!”
上官玲怔怔的喃喃,晕染着泪花的眸子,恍惚的望着墙上纹丝不动的小男孩,她咬着牙,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冲他飞奔过去。“哥,你别吓人家!你快说句话啊。”
上官玲用力握着他垂落的手臂,哽咽到嗓子完全沙哑,但上官白却再没有力气去回应她。悲切落泪的小丫头狠狠咬紧牙关,她不可以哭!她要救哥哥,要救娘亲!手指颤抖的摸了摸上官白的鼻息,确定他还有气之后,她立马转身,冲前方跑去。“白发哥哥!白发哥哥!”
她跌跌撞撞在小道上狂奔着,好几次,险些被地上的石子扳倒。她要去找白发哥哥,他一定可以救出娘亲,救回哥哥的。这个念头在她的心灵深处浮起,一路从北苑狂冲出来,路上撞翻了不少宫人,绣花鞋也在狂奔中掉落,赤着的双脚布满了一条条被刮出的血痕,纵横交错。上官玲哭得泪眼婆娑,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她只知道,要去找她的白发哥哥救命!御花园里,南宫无忧一眼便看见浑身狼藉的小丫头,神色惊恐的从前方跑来。面色顿时大变,纵身上前,上官玲一个不留神,竟撞入了他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怀抱之中。“怎么回事?”
嗓音冷冽刺骨。“白……白发哥哥,你快去救救娘亲,娘亲她被坏人抓走了!”
上官玲用力揪住他胸口的衣裳,痛苦的呜咽起来。“你说什么?”
声线勃然加重,那双淡如月光的眸子里,顿显两个黑色旋窝,“她在哪里?”
他沉声问道,心像是被谁凿开一个缺口。身侧平稳的气息,起伏不定,那股萦绕在他身侧的骇然内力,仿佛将空气硬生生扭曲了一般。夜月心头咯噔一下,姑娘出事了?他下意识抬眸看向南宫无忧,却被他脸上闪烁的决绝杀意惊住。那宛如绝美的杀意,前所未有的浓烈,好似要挥了这天,这地。只是一眼,他竟吓得双腿发软,慌忙垂头,不敢再看。这样的主子,他从未见过。好似失去伴侣的孤狼,狠厉,残暴,又似地狱修罗,叫人不寒而栗。“在那边。”
上官玲急匆匆握住他的手腕,就要把他带过去。这时候,不论是她,还是南宫无忧,都不曾注意到,她脚掌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她出事了。这个重磅消息,炸得他头晕目眩,什么冷静,什么理智,此刻通通灰飞烟灭,他抱起上官玲,轻功施展到极致,朝她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似白日的一束流星,快得难以捕捉到半分残影。夜月惴惴不安的紧随在后方,即使他施展出浑身解数,也难追上主子的速度。当他来到北苑时,看见的,除了一地残留的血迹,以及灰墙上,生死不明的上官白外,便只剩下那抹散发着骇人煞气的明黄人影。白发如魔,在爆体而出的庞大内力中,似藤蔓般疯狂乱舞。衣诀翻飞,那一股股狠厉的气浪,以他为轴心,正在迅速向周遭弥漫。哪怕是隔着数米的距离,空气里,那股可怕至极的压迫感,依旧让夜月有些喘不过气。他无法再向前靠近半步,甚至无法开口,仅仅是抵挡这股暴虐的气息,就已令他疲于应付。“封锁京城,全城戒严,出动影部,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给我找到她!”
阴鸷低沉的话语,缓缓漫出薄唇。漆黑的眼眸,满是铮铮杀意,双拳黯然握紧,掌心有殷虹的鲜血向地上垂落。“侍卫保护不利,隐卫失职,将这些人拖下去,千刀万剐!”
狠厉的命令,无情至极。夜月呼吸一滞,愕然抬头,主子可是疯了?若当真如此,他的名声可是会……“连一个人也保护不了,要他们何用?”
帝王一怒,浮尸万里,注定,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