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南宫星微也吃了一惊,神色愈发黯然,但她没哭,只是默默流着眼泪,小脸上没有悔意,有的仅仅是一片复杂。她不后悔,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依旧无悔帮助皇嫂离开这个美丽奢华的囚笼。“带下去。”
南宫无忧背对着她,气息冷如冰川。“是。”
夜月从屋外进来,同情的瞅了她一眼,躬身道:“公主请。”
皇兄他是认真的,这样的结局,既在南宫星微的预料之中,同样也在她的预料之外,她想过,一旦事发,皇兄会如何惩处她,但她没有想到,皇兄的惩处方式,竟是剥夺她作为公主的权利,将她驱逐出皇室。两行清泪簌簌落下,漫过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抬手将泪水拂去,她幽幽道:“皇兄,妹妹年纪尚轻,有些事或许不太明白,可是,妹妹真的觉得,皇兄你这次错了!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想及初次与皇嫂见面,那时的她,笑靥如花,精气十足,宛如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哪怕是旁人,也能轻易瞥见,她脸上溢满的浓浓甜蜜之光。当时,羡煞多少旁人?但这回,她再在北苑见到她时,远远的,便被她落寞、凄凉的身影震动。她曾羡慕着皇嫂能得到皇兄的真心,可这会儿,她却又同情、怜悯着皇嫂的遭遇,她不明白,皇兄这么做的理由,但她很清楚,若爱一个人,是舍不得伤害她的。“错?”
讥诮冰冷的话语,自他唇中漫出,他幽幽转过身来,嘲弄的睨着她,“朕有何错?”
他用尽一切,为的,是想留下她,不愿失去她,这有错吗?夜月欲言又止,他深深觉得,若是再任由九公主继续说下去,指不定会更加触怒主子,届时,只怕并非是革除品级,逐出皇室这么简单了。太过森寒的目光,让南宫星微有些心头打鼓,唇瓣很是干涩,她不安的舔了舔,狠狠将心头的恐惧压下,继续道:“是!皇兄你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我的天!夜月无力扶额,公主她这是在作死吗?用这样的口气和主子说话,她是不是嫌命太长?“朕与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评论?”
她当真因为,有资格插手他与她之间的私事吗?外人?再没有任何话语,比这两个字更让人痛心,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了。南宫星微吃惊的瞪大双眼,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皇兄,在你心里,我仅仅是个外人?”
“你说呢?”
南宫无忧挑眉反问,神色讥诮,如同一只刺猬,任谁靠近,都会被他身上竖起的利刺深深刺伤,刺得鲜血淋淋。脚下微微踉跄数步,似要跌倒,南宫星微怎么想也没想到,她一心以为兄妹情深的哥哥,最终,竟只将她视作了一个外人!凄凉的苦笑染上眉梢,她恍惚的摇晃着脑袋。“带走,去天牢里好好品尝,背叛朕的下场吧。”
大手一挥,他已不愿再多说半句,这一刻,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他心中,与陌生人无异,当初的那点分量,今日,如踏水无痕。夜月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南宫星微瘦弱的手臂,大力将她朝门外拽出去。虽然举动看似鲁莽,但实则,他有在小心翼翼注意下手的力道,避免将她弄伤。“公主。”
墨竹好不容易缓过神,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抬头就看见被夜月搀扶着,面色惨白的南宫星微。她好似失了魂,双眸涣散,嘴唇不停打着哆嗦。“这是怎么了?”
她忙不迭问道,狠狠刮了夜月一眼,挤开他,将自家主子扶住。“将九公主带往天牢。”
夜月顺势松手,冰冷的转述着帝王的口谕。“什么?”
天牢?那地方怎么可能是一国公主可以去待的?墨竹慌忙摇头,伸出手,将南宫星微牢牢护在自己身后,不肯让任何人接近,不肯让他们把人带走。“你们不要过来,公主她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下场?”
她声嘶力竭的高吼着,质问着。“属下也是奉旨行事。”
夜月幽幽叹息一声,脚下一个错位,旋身一转,便出现在了两人后方,他一掌将墨竹劈晕,随后,侧身对南宫星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公主不要令属下难做。”
没有人可以忤逆主子的决定,没有人可以违抗主子。即使是公主,也不行。南宫星微担忧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婢女,心很凉,她用力咬住唇瓣,深吸口气,“走就走!”
她没有错,不能低头。昂首挺胸迈下台阶,如同一位战士,气势汹汹离开御书房。夜月差六名护卫护送她前往天牢,自己则待在房外,随时等待着,接受帝王的指令。“去查,偷袭她之人,是谁。”
清冷沙哑的话语,从屋中飘出。他并未忘记过,河畔的战场上,那支向她袭来的羽箭!有人想暗中偷袭,伤害她。不论那人是谁,他绝不会放过。嗜血的杀意在眉宇间跳动,身侧气息狠厉,如炼狱修罗般,让人不寒而栗。夜月当即应下,话说要想调查这事,岂不是先得从那支羽箭着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支羽箭,貌似与沙兴国帝王的玉笛一道,落入了护城河中。看看这头顶上的艳艳烈阳,他忍不住嘴角狠狠抽搐几下,他该不该庆幸这会儿还是八月天?若换成是寒冬腊月,跳下护城河去搜索一支羽箭,那滋味,绝对销魂。入夜,一轮明亮的弯月高高挂在枝头,游牧城中,万家灯火具熄,街头巷尾很是安静,唯有打更人打更的清脆声响,飘荡在各处。上官若愚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可就是睡不着。她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眸子,怔怔凝视头顶上的天花板,妈蛋!她又失眠了!自从她被囚禁在北苑至今,已经不记得失眠过多少夜晚,失眠过多少回。啊,她真的好怀念以前,只要碰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去见周公的轻松岁月,哪像现在,就连好好睡一觉,也变得极其奢侈。“唔。”
她不停的转身,让上官白将醒不醒,眉头不自觉紧皱成山峰,显然,睡得不太安稳。为了不吵醒两个宝宝,她索性翻身下床,随手抓起床头矮几上的黑色披风,系在身上,披着柔顺的青丝,踏出房门。这间客栈被表哥大手笔的包了下来,大堂里,空无一人,掌柜和小二,都在后院休息。她微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靠窗的木桌旁落座,手掌托住下巴,没精打采的望着窗户外冷清的街头。心里很乱,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他那双溢满沉痛与惊怒的黑色眸子,那时,他在想什么?指尖轻轻拂过脖颈上那处细微的伤口,她无声苦笑,以前她最恨的就是自虐,真心觉得那是一种特别脑残的做法,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威胁旁人。真是有够讽刺的。“这么晚,为何还不歇息?”
一道如润物细无声的清浅嗓音,缓缓飘入她的耳膜。上官若愚微微一愣,抬起头,便见一席白色锦袍的儒雅男子,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冲她微笑。眸光有些闪烁,眉宇间的怀念,怎能瞒得过沙千宸的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锦袍,对她的异样,了然于心。也许,仅仅是一件相似色泽的衣衫,便能触动她对那人的思念吧。“表哥你也不一样吗?”
晃神仅仅是一瞬,下一秒,她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哪里还有方才的失态?“要吃宵夜吗?”
他哑然失笑,不论何时,她这伶牙俐齿的功夫,倒是有增无减啊。“你做?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故意露出一张难为情的表情。“……”他还真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难为情的样儿来。“表哥会做什么?来来来,给我报几个菜名,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上一秒还一口一个不好意思,下一秒,她就无耻的开始点菜,还要点喜爱吃的。上官若愚完美的诠释了,翻脸如翻书这句话的真谛。沙千宸眸中怔忡,有些不太能适应她犯二的举措。好在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短暂的失态后,便恢复镇定,笑道:“朕会做的不多,一碗清汤小面,最为拿手。”
“能加点肉吗?”
她弱弱的举手发问,光是清汤白菜,能有营养吗?“好。”
他一口应下,“在此处等着。”
离开大堂,绕过圆柱,步入位于后方的厨房中,面对着满厨房的丰盛蔬菜,以及高高悬挂的各种肉类,沙千宸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挑战极限,去挑战不擅长的菜品。素来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细心的清洗着菜叶,每一片,他都洗得格外专注。上官若愚不知何时,倚靠着厨房的房门。曾几何时,也曾有那样一个人,只因为她的一句话,便下厨为她做饭。她犹记得,他蹲在灶旁生火的模样,记得他那健硕修长的背影,记得他专注的侧脸。你看,那么多的细节,她通通记得,但她却再也无法找回,那个她爱的,同样爱着她的男子了。心尖涌上一股酸气,漫上眼眶,一层朦胧的水汽仿佛随时要化作眼泪,夺眶而出。上官若愚不是个爱哭鬼,她捏紧拳头,愣是将那抹湿润压下,不肯哭出来。眼泪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一切。一碗热腾腾的白水面,里头搁着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沙千宸笑得如沐春风,将面条送到她跟前,“如何?卖相可好?”
“你当是青楼里挑姑娘呢?还卖相?”
已从情绪中缓过神来的女子,当即调笑。“……”这话,是一般的姑娘家,能说得出口的吗?什么叫青楼里挑姑娘,他怎么听着,有种那地方,她特熟,且常去的错觉?想到自家表妹有事无事往青楼里跑,沙千宸面上温和的面具,有些支撑不住,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