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见他话语中打太极，身子却很老实地想听个真儿，就断定此事有门。当即从方桌下的木箱中拿出新茶盏，一顿忙活后，终于坐下来，把茶盏递到万航手里。班主也端起滋溜咂了一口，道：“非不知公子名姓，但是我与公子对了眼缘。我就开门见山了！”

万航暗暗道：他这开门见山，门开的也够大，山却小的不可思议！谁不知道当下世道，从上到下崇尚娱乐至上，作为拥趸众多的就是百戏，有些人往这行里钻还来不及呢，他这急匆匆撤，很是反常。再者，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圈子，在百戏这行也不例外！就算是出手也是先紧着圈里人，哪有一上来，就逮个“看客”接盘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万航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只管假装应下来，至于其他的，就等先办完正事再说！班主的眼睛往门口处撇了撇，压低声音道：“我有亲戚在北方，寻到好差事，专门为皇庭表演，那比这里强多了！不足一年，就盘下了偌大一个园林，比那个——那个——张枢密使的清河园还要大呢！”

“吆！那是不得了！是个好差事……你说什么，皇庭？”

万航一听，这胡诌八扯地赚钱方式，不正是后世中的套路，亲戚拉亲戚的“杀猪盘”那种！清河园，那可是赵构亲赐，用以表示自己对亲信的厚待之礼，哪个不长眼的敢明目张胆地吆喝，自己的园林比清河园还大！任谁听来，都会当做一个笑话，班主接下来的话，却让万航震惊了！“我那亲戚，可是宇文家的亲戚！这么算下来，我与宇文家也沾亲带故的！”

班主恐他不信连忙解释，眼睛瞪地溜圆，说完还咂出一声响。宇文？万航的脑筋又不得不高速运转起来，极力从脑海里搜出点有用信息来。史上留下大量笔墨的宇文家族，当属北周皇室了。西魏权臣宇文泰死后，其子宇文觉即位称天王。难不成他口中所说的宇文某某是北周皇室后裔？宇文虚中！此念一起，万航惊讶地合不拢嘴，宇文虚中不正是本朝被派遣至金国的细作吗？他连忙端起茶盏，咕咚一口喝下，压压惊，道“”“那班主这番转让班子，可是要北上投靠那亲戚？”

“是啊！虽说那金贼杀人毫不含糊，但是打赏起人来，那也是一掷千金的！有那便宜不占白不占！”

班主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像一只狐狸露出了尾巴，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那贪婪的眼神一览无余。既然知道他必须转让的理由，万航心里有了底。也不急于谈其他，而是将话题扯到班主作为得意的拿手好戏上来。“在下还不知，贵班都有哪些绝活，不如说来听听，我也好回去与家人做个说和……你我皆是男人，你也晓得的，呵呵！”

万航按按透露自己“惧内”，为后面的拒绝铺好路子，万一搞砸了，还有其他正经营生要筹谋，自己何苦接个戏班子操持，分散了注意力。班主双掌一拍，右手伸出食指，比比划划，那说的叫一个精彩！铁锯惊魂，神秘悬浮，人体三分术，禁锢逃脱，大变活人，自由飞翔……万航差点误认为他师承大卫·科波菲尔，恨不得多交流些个中细节，好让自己开开眼。“吆！那班主为何不把这些小哥们一起带去那皇庭？”

万航趁热打铁，追问道。“你有所不知，那些人信不过我等宋人！只叫带了技术去，传于他们自己人表演，端的是慎之又慎，唯恐表演时跳出‘成荆’来，把他脑袋多了去！”

说完，嘲讽一笑，对未来的“财神爷”也瞧不大起的样子。这班主的私心也暴露无遗，倘若带着整个班子过去，那也是个麻烦。人人都知晓技巧关节，说不准那金灿灿的饭碗就被他人争了去，不如就地舍了，自己真奔富贵前程来的过瘾！于是，万航随后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空口无凭，恐我那家人兄弟也信服不得！”

他惊喜一阵，沉思一阵，在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同时，又皱眉不语，一脸为难。“那简单！我离去尚需些时日，单独为公子及家人表演也是使得的。”

班主抓过万航的手，拍打着道：“小老弟，你放心，我这班子功底扎实，你看我这道具……哪个不是工匠们量身打造，你看看这小匣子，里面的弹片技巧，还是我一个老乡从从殿前器械库偷师学来的。你若是接下，连人带家伙什，一并给你留下，价钱上好说好说！”

他长臂一探，从桌下的大木箱里，拿出一个小木匣，一抽一推地耐心与他讲起，里面的结构。万航吃惊不小，这民间当真是卧虎藏龙，区区一个百戏的班主，不仅在器械库有人，连金国皇庭都能混进去。他不敢小瞧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铜臭味的中年人了！“还有小老弟，你方才与家人谈起时，称这为‘魔术’，确实令老夫一喜，‘眩术’一词倒显得失了精髓！我见小老弟一表人才，身边的女人自然是少不了的！可以寻些貌美女子来，表演‘吊毛鱼’，‘四连环’，‘仙人摘豆’等宜舞宜演项目，若还能张口唱些小曲，那你这班子定会名声大噪！等天下传尽你的美名，那皇亲富户的女眷们不邀自来，个个都想把你圈与身边，给她们解闷逗乐！”

班主像个老油子，越说越上瘾，好像他那双灼眼已经穿越时空，看到了万航上台表演的模样！“班主说的哪里话，我空读几页闲书，至今无一技之长，哪里能与班主您比！”

万航道。班主察觉失言，连忙话锋一转，“的确的确，班主是不登台表演的，但技术要领可得自己握着，你若接下，我悉数传授，绝不多收银钱！”

假如这班主的消息不差，他越发好奇，到底金国给了谁一个园林！能受得起这样“恩典”的人，其功劳不亚于张俊之于赵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