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奉一终有一天,能够和万航和解,两人依旧是手足兄弟。但是赵构和赵榛能吗?那个端坐龙椅日久的帝王,能容得下这个一心北伐收复国土的亲弟弟?他可是连岳飞这样出身市井,在朝中毫无倚仗的人,都不放过的呀!这么想着,一脸同情地看向赵榛,关心地问:“你好些了吗?要不再找大夫来瞧瞧?”
赵榛还未答话,范荀已经推门进来了,瞧见那神色温和的人,他俯身恭敬道:“信王!”
“送走了?”
“是!”
“路上还说了些什么?”
范荀瞥了一眼柴奉一,然后道:“他对万航的处境甚为担忧!”
赵榛哦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他与赵伯琮过从甚密,两人更是以兄弟相称……”“信王,不止如此,我亲眼所见,他与赵伯琮一弓一弩,配合射杀杨沂中!”
赵榛精眸微眯,“是嘛!我那侄儿竟有这般胆量!”
那可不,柴奉一和范荀当时就坐在赵府的水榭旁,他们原本也想出手协助的,没想到黑衣人中,人才济济,手脚利索的令人咂舌。于是,两人干脆作壁上观,做起了看客。现在想来,当真是明智!假如那群莽汉有谁把自己当做了“议和派”的支持者,保不齐,如今尸首都要搬家呢!“信王要不要与他会一会?”
柴奉一瞧他对赵伯琮颇感兴趣,竟然想到这么一个恶作剧的主意。“为时尚早吧!”
赵榛甩了甩衣袖,随意在搭在腿边,“幼幼那边如何了?”
柴奉一眼睛一瞪,“她啊,倒是来信来的勤!但是据她观察,宇文虚中也有指认秦桧的打算!”
“证据呢?”
“按照万航的意思,已经备好了一份假消息,这几日便能传进金国皇室了!”
“布防图?”
“对!只要递去江淮一带的军事换防,完颜宗弼一定会有所警觉!接下来,他便会向秦桧求证,秦桧若是借此做文章……”“那便坐实了他与金国往来的事实!”
“恰恰如此!”
赵榛欣然一笑,“这个万航万渡之,比你倒是强不少!”
“他是强,一个把自己都当做棋子的棋手,谁能与他比?”
柴奉一有些嫉妒。“在野,无事多去赵府走动走动,看看赵伯琮这小子有什么动向!”
范荀点头应下,向两人作揖后,转身出了门。离开风雅阁之后,他并没有去赵府,而是先行回了一趟砖街巷。万航府院中一如既往地安静,即便是中午了,大门还是闭得紧紧的。他站在自家门口,远远望着,直到单羽挎着篮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才放下心来。刘允升和李清照都起得晚,尤其是李清照,近日来午睡时间也提前了。单羽挎着提篮先去了楼外楼,一个小伙计,抱着一些绿叶菜从后厨走了出来。放进篮子里之后,他朝单羽点了点头,又在菜叶处拍了拍。单羽意会,道了谢,就往回走。站在楼上茶间的秦伯阳,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幕,嘴唇抿的紧紧的。这一次麻烦中,他是最难的。无论他如何去向父亲求情,父亲都坚决不松口,母亲更是建议把万航处理掉。想那王氏可是自己的亲姑母,对自己该是有些真情意在的!谁承想,这次她却执拗的很。就算自己把儿子们抱离秦府,她也无动于衷。难不成真如坊间传言的那样,父亲与她从金国逃回来,真的是另有目的?作为他们的养子,自己可是昧着良心,把民间所有记录那些污蔑他们言论的书籍,能改则改,能毁则毁了!两人皆近花甲,难道丝毫不为自己的晚年考虑?就算不为自己,也总得为自己为孙儿做做打算吧?秦家世世代代被人戳脊梁骨,这他可受不起啊!看着单羽一瘸一拐地远去,秦伯阳转身坐回万航常坐的位置上。自打他被关进大理寺,他是想过去看他的。当得知一切缘由之后,他却犹豫了。这个机灵聪敏的人,绝对是在筹谋什么,他隐隐感到,这些与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关系。原来,这么久,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父亲一人!眼下来看,终究是他技高一筹,早早看穿了马有财。可是,父亲混迹官场几十年,又岂会没有后招?信王已经传到了官家的耳中,只要稍作安排,万航与信王之间总会有令让人生疑的证据出现。他身处囹圄,拿什么与皇室来斗呢?哎!扶游蹬蹬蹬上楼来,隔着轻纱,道:“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夜里晚些时候,便可以进去!”
“好!”
他端起茶水抿着,应了一声。“那要不要去风雅阁知会一声?若是他们也有话要递进去,倒是可以托付公子?”
“风雅阁?”
秦伯阳怎么没想到奉一那个家伙呢!只是他倒是沉得住气,万航被抓进去这几日,他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阁主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们是他们,自己是自己,父亲这么一闹,怕是难与他们再共商什么了。午时,楼外楼又热闹起来。前来用餐的食客们,一边翻阅报纸,一边谈论着二东家。他们从赵府血案,谈到金国细作,如今把话题丰富到他与信王勾结意欲谋反上!伙计们不动声色地听着,时不时上来向秦伯阳汇报!父亲这是要置万航与死地啊!对官家心思了如指掌的秦桧,的确是有这个打算的。因为从马有财“自缢身亡”起,秦桧也感受到了自下而上的杀气。万航真的是一个人在对付他吗?肯定不是!那他身后的势力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官家对他起杀心,自己便可无虞了!这还多亏王氏,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用她的话说,除掉岳飞那只虎,又跑出来万航这匹狼,若想安睡,也只能一并除掉了!真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成了一把刺向自己的匕首!他更为后怕的是,秦伯阳与自己早有异心,不仅四处结交民间商贾,还与他们称兄道弟,颇为亲近。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可气,这孩子丝毫都不理解自己的用心!还赌气把孙儿们一并带了回去,他也不想想,少了自己的庇护,秦家以后会如何?王氏见他兀自叹气,上前来轻言细语的劝慰,“我去宫里见过潘贵妃了!伯琮如今在她膝下,什么知心话都与她说……万航的事在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官家不重视,都不行了呢!潘贵妃说,官家进来日夜难以入睡,你得空提点下王继先,该用药就用……”秦桧瞪大三角眼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官家不过是在为先皇梓宫和生母韦太后回京一事闹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伯阳那边,你多劝着点!”
……入夜,一袭玄衣打扮的秦伯阳,从后门处进了大理寺。寺丞把他领到万航监舍门前后,亲自打开牢门上的锁,就退了下去。万航听到门锁的动静,原本想迎上去,但是转念一想,索性往角落里缩了缩,垂着头支起耳朵留意。入眼是一双锦缎黑靴,他目光上移,看到秦伯阳那张不喜不悲的脸时,不禁诧异。“伯阳兄,你这……”他站起来,往他身后瞧去,发现没人跟进来,大概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依旧满脸堆笑,装作“久别重逢”,喜上眉梢。“装够了没?”
秦伯阳转身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没好气地冒出这么一句。万航收起嬉皮笑脸,在他身前站着,抱臂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