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微微亮,万航就被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弄醒了。他趴在床上,听了一会,不像是吵架的声音,倒像是庆祝什么的声音,因为他听到了无数次的“谢谢”!睁开惺忪睡眼,随意扯过一件衣服披上,他打着哈欠,来到窗前,一拉帘子,就被外面的景象惊呆了!那几十米长的长龙,从风雅阁一路排下去,直到西湖边上……可是这时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仿佛还能看到星星的影子……这,到底是做什么?他连忙放下窗帘,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就听到冷月扯着嗓门道:“买临安贰号,送油炸桧儿了!买一送一,买二送二,以此类推,来者有份,文明购买,不要插队!”
这腔调,简直比现在社会里楼下那卖油条的王大婶还专业!万航嗤然一笑,“这个冷月,真是伶俐!要是不那么凶,或许会更可爱点!”
他裹了裹长衫,重新躺回榻上,听着外面操着各色方言的百姓道出“谢谢”两个字。终于感受到了小小的“成就感”!但是如历史记载,秦桧是病死的,而且是在十三年之后。这么说来,自己还不能掉以轻心。……秦伯阳这次来到风雅阁,进门先踹倒了大堂内的桌椅,但是这仿佛还不解恨,他抡起一把木椅,往四周装饰的瓷器花瓶砸去。一时间,风雅阁内叮当作响,宿在楼上的嫖.客们都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母老虎寻过来了。纷纷扒开横在身上的藕臂粉腿,抹黑往身上胡乱套衣服,慌乱中也分不清哪是衣哪是裳,衣衫不整地往楼下跑。一群人挤在楼梯口,心惊胆颤地伸长脖子往楼下观望。待看清那身着清凉色薄衫,头束冠玉的身影后,无不摇头叹息。察觉到裤子还没提好的赵玉川,最后一个出门,听闻是秦伯阳砸店之后,慌不择路往楼上跑去。万航听到这个动静后,蓦然睁眼,躺在床上暗暗思量。若说天底下除了秦桧自己,还有谁最为在乎秦桧的声誉,那恐怕只有秦伯阳了!“油炸桧儿”这股风最先从风雅阁刮起,一天一夜间就成了临安城内外的著名“小吃”,这点万航功不可没。自己逃脱的了死,却逃不掉这些奇奇怪怪的关系。总归有一天,是要去面对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万航被抬回赵府后,秘不发丧也好,随便埋葬也好,都说的过去!所以当秦桧下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已经没人关注万航的后事了。……柴奉一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下楼来,站在楼梯门口看着他砸。门口排队买报纸油条的人们,听到大堂里的动静,也都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来看热闹。秦伯阳一看围观的人忒多,加上柴奉一也在场,砸的更加起劲了。他抄起一把椅子,把地上还没碎成渣的瓷器,挨个砸,直到砸成碎片片,再去找下一个。围观的群众一开始还挤在门外,瞧见柴奉一坐在台阶上看热闹,就有胆大地一脸狐疑挨着他坐下来。有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个……就这样,偌大的一个大堂,陆陆续续就坐满了看秦伯阳砸花瓶的人。还有热心者,帮他指出大块花瓶的位置,“就那儿,椅子旁边,看到没有,歪倒的那张桌子,对对对,就那儿!”
秦伯阳拾起破花瓶,才想起来回头,这一看,吓了他一跳。黑压压一片人,或蹲或坐,从楼梯处排到了大门口,他们有的看报纸,有的吃“油炸桧儿”,还有的捡起大点的碎片,往他身边扔。“你们,你们……”秦伯阳指来指去,最后把手指停在柴奉一的方向,双眼通红,“你……你不管管?”
柴奉一双手一摊,一副我也管不了的样子。秦伯阳气得鼻子理直冒烟!见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去做的了,秦伯阳把椅子一丢,哐啷一声,砸在了墙角上。他擦了擦满头的汗,狠狠瞪了几眼吃“油炸桧儿”的那几人!用力扒拉开人群,出了风雅阁,翻身上马后,猛然抽动鞭子,驾马离去!当造势达到一定高度后,若事件再无进展,人们的热情将会逐渐衰退。一旦朝廷感受不到来自民间的压力,秦桧就有了翻身的机会。赵构与秦桧二人一定也是这么盘算的。两天后的深夜,万航换好黑色的夜行衣后,在柴奉一的引领下出了风雅阁。他们俩一模一样的装扮,背后看,竟然毫无分别。柴奉一斜睨他道:“你的计划能行吗?”
“行不行,就看今晚了!”
万航的计划再简单不过了,一是让赵构亲自感受到来自秦桧的威胁,二是让他看到金国对秦桧的放弃。摸了摸衣襟内的报纸,万航翻身上马,跟随柴奉一的脚步,两人一起往皇宫的方向疾驰。两人到达北水门后,廖汇荣已经候在那里了!他身穿黑色的斗篷,隐在树影下,看到两人下马,这才从黑影中走了出来。“两位公子,谁随我去面圣?”
他声线尖细,此时刻意压低,让听者忍不住与他一起感受那种压抑感。柴奉一恭身道:“我去!”
“东西都带好了?”
廖汇荣显然不放心,咱三盘问。“放心吧,来就是为了这个!”
万航感受到暗影中还有人,不自觉地用眼角的余光向那个方向打量,廖汇荣注意到他的眼神,咳了咳嗓子道:“随他去吧,只是时间不宜久,久则生变!”
御史台的监狱是万航不曾来过的,但是从苏轼那起“乌台诗案”中略有耳闻。只不过那时候的大宋还有两条母亲河,如今却是偏居一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