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这般感动，万航并不意外。因为这首《雁丘词》在后世文人的笔下，呈现过更加丰富多彩的爱情故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一个大侠塑造的悲情人物李莫愁了。一心追寻爱情的李莫愁，不惜违背师命，与相爱的男子私定终身，可惜男子不仅不珍惜，还转头就与另一女子成亲。这令李莫愁大受打击。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李莫愁从此黑化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仅灭了男子满门，甚至连与那女子相关之人也绝不放过。就这样，一个对爱情抱有美好幻想的女子，历经世间最随心所欲的恶意之后，葬身火海，最后那一刻，她凄凉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千古绝唱，皆因爱而起，一往情深！万航之所以对她吟诵这首，自然不外乎“生死相许”这个承诺，让他直接说出腻歪的甜言蜜语，他未必做得到。借古人之言，诉心中情，他倒是手到擒来。赵静姝抱紧他的手臂，紧紧依偎着，这一刻，可能比当时选绣样还要令她感到欣慰。可是这首词字数太多，《摸鱼儿》这个词牌又相对生僻，韵律于她来说，不是那么容易记得住。默默在心中念了几句之后，只剩下深情遗韵，词本身却只剩下开头一句了。她噘着小嘴，软软糯糯道：“渡之，这词太长了！人家没记住！”

撒娇，是女人最动人的表白！万航很是受用，捏着她的柔腻的小手，笑道：“无妨，回府后，我们一起写下来！”

“不要！现在就要写！”

赵静姝难得如此缠人，万航抬手刮着她的圆润鼻头，宠溺道：“好，依你依你，前面就有一家铺子，借了纸笔，我就写。”

店铺是一家绣仿，门脸不大，现在也没有多少顾客进出。店家见“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登门，忙不迭笑脸相迎，热情招呼。三面墙壁挂满衣样，看上去是私人订制居多。店家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很是和善，看到来人，习惯性地摸向挂在腰间的量尺。听到二人是为借用纸笔，手中动作收住，也没有丝毫迟疑便答应了。万航近来时常有机会练字，瘦金体已经学的有模有样，他落笔的字笺，即便不看内容，也十分赏心悦目。收好笔墨，两人连忙向店家道谢。赵静姝端着纸张，爱不释手，将那首词读了一遍又一遍。脸上难掩欢喜之色，心中也隐约有些惆怅，生死相依的感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自己有幸体会到，真教人无法平静。看她这样的表情，万航突然想到了李红鱼。是不是还得再选一首送给那姑娘？不然到时候也哭哭啼啼，还真让人无法解释呢！想到李红鱼柳腰款摆，羞涩娇嗔的模样，万航忍不住想掐她的脸颊。如果不是顾忌其他两位，说不准两人还会进一步……“渡之，渡之……”只顾着想入非非，万航完全没有听到赵静姝的喊声。腰间一痛，他才缓过神来，抬手擦着嘴角，掩饰道：“这首词到底是悲情了些，以后我再写首……”“不不不！这首很好，情深意挚，我很喜欢！”

赵静姝娇笑着，朝纸张吹了吹，贴在胸口，低下头不说话了。“两位贵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今日能来，真令小店蓬荜生辉，万望以后常来光顾！”

店家客套地将两人送出门，看着他们相拥着远去，转身回了店铺内。就在这时，从里间走出一妙龄女子。她妆容艳丽，身上高档的新样式大氅，彰显着她非凡的家世。只是此时她顾不上扶正发髻上的步摇，有些呆滞地怔怔望着门外，口中念念有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王……姑娘，绣样都选好了吗？刚才试过的新款式可还喜欢？”

掌柜见她不似来时欢悦，便赶忙热场子，“布料都是可以选的，今日若是不适，改日我亲自到贵府量尺寸，都使得！还有王大小姐，先前看好这一款，你瞧，是今年江南织造的贡品绣样，流落在市的并不多，我特意给两位小姐留着……”他的热忱并没有让王二小姐情绪好转。王婉君所有的心思都被那首词勾走了。“掌柜的，我改日再来吧！”

说完，便不待掌柜的说什么，带着小婢女，离开了。赵静姝得偿所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两人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倒像是老夫老妻，两人从相识说到变故，有开心，也有眼泪。万航贴心地为赵静姝擦去眼泪，给她一个踏实的拥抱。伴着漫天风雪，看上去虽然清冷，却也温馨。两人拐过街角，突然被一阵喧嚣打断。队伍后面的人们，提着空空的米袋子往前面挤去，而前面的人，大声叫嚷着什么。场面很是混乱，因为有些人已经抄起了木棍等家伙。万航本想拉着赵静姝就走，可是看清那匾额上的字迹之后，他停下了脚步。“渡之，怎么了？”

看他停下脚步，赵静姝不安地问道。“姝儿，你先去街角，找家店铺避风，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赵静姝说什么也要跟着，万航无奈，但也理解，因为之前每次自己离去，再出现时，一定会满身是伤的出现。也难怪她非常不放心了！万航为她带好风衣连帽，攥紧她的手，“那好，你跟着我，千万别被裹挟到人群中去！”

这是一家商行，商号不是很明确，但是一个大大的“米”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叫掌柜的出来，今天不卖给我们粮食，我们就不走！”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振臂高呼，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队伍已经彻底乱了，一层层往外面围，堵得商户门前水泄不通。小二满头大汗，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离开门前台阶半步。“乡亲们，大家听我说，先听我说！”

他擦了擦汗，“我们商行，今日没有粮食，千真万确！”

百姓有人这么说，“我们不信，让我们进去看看！”

所有人便跟着躁动起来，“对，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就相信！”

万航把赵静姝护在身边，生怕被人挤倒。“渡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静姝怯生生地问，显然这样的架势，她先前没有经历过。万航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如今这粮食不仅是食物，早已经演变成为一种战斗的筹码了。“暂时……我也不是很清楚！”

公共场所，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为好。就在这时，那个年轻小伙子，突然高声道：“你们骗人！乡亲们别被他们骗了！早上我亲眼看到他们商行偷偷摸摸运了几大车粮食进了商行……你们要是不信，看看后巷那几条深深车辙印子！跟着那个，一定就可以找到粮车的去向。这还能说明他们没粮食？我们不要被他们骗！”

他这话一说完，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沿着车辙找去了。场面再度失控！小二被拥挤的人群，推倒在地。他身后的商行，大门却啪地一声关上了。人们涌上台阶，拍打着窗户和大门，口不择言骂骂咧咧，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顺着车辙找证据的人，回来后，更加信了小伙子的话，也加入了敲门的行列。小二瑟缩着，可怜巴巴躲在墙壁一角，双手护着脑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