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三娃就背上䦆头,去后坡了。昨晚,他看到大哥刘聚一家疯了一样,一夜没睡着,他也担心“恶老雕”这个大侄儿出啥事,走到山凹他隐约看到自家的坟地上有个人,就急忙走过去,他看到“恶老雕”又看看四周,发现周边有狼留下的脚印,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搀扶起睡着的侄儿时,发现“恶老雕”浑身滚烫,脸色通红不省人事了。“娃病刚好,就闹出这一出戏,不把老雕折磨死,不放心?”
三娃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一边就急忙蹲下身子把“恶老雕”驮在背上,一溜小跑的往家里赶去,“险些被狼给撕吃了,办这是事啥?”
三娃背着“恶老雕”艰难的从山坡那边,向村子这边跑来,“恶老雕”也随着三娃的脚步,在肩上颠簸着,汗水顺着脸脖子往下淌,他没敢停下,到了村子边的岭上。“嫂子——春桃——老雕找到了——”三娃站住脚擦把汗,丢下拦着“恶老雕”屁股下的䦆头,用脚给踢在一边,再把将要从背上溜下去的“恶老雕”怂在背上。村子里的听到喊声都急忙你传我,我传他一阵紧张的呼喊:“嫂子——老雕被背到大队卫生室啦——”“听到了——”春桃急忙从灶房里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喊着。“他爹——他爹——刘聚——”乡亲们在地里的,或者在家里的都跑过来。“春桃嫂子老雕找到了?”
留妹急忙跑过来惊喜的问。“留妹,赶紧去喊你聚哥,他和妞妞一夜都没回来,还在水库边上傻等着。”
“好好好——老雕找到了——”留妹撒腿向水库边跑去。刘聚听到喊声,一骨碌爬起来,撕扯着妞妞也向坡上跑去,三娃一转身消失在岭那边,背着毛毛向大队卫生室跑去。汝汝,高高,三圣都聚在一起高兴的手舞足蹈。"老雕找到了,老雕找到了。"“死了才让人安宁。”
秀娥背着锄头路过,丢下句:“咋不死了。”
乡亲们望着三娃背着“恶老雕”远去的背影,都欣慰的笑了。“三娃终于办了一回人事。”
“平时,小气的要命,刘聚家困难成那样子,都不肯帮一下忙。”
“没老婆,性格都隔僚了。”
第三天,“恶老雕”从家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感觉头重脚轻,他慢悠悠的走到大槐树下,坐在大石板上。想起二毛,泪水就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已经知道把二毛送人的事,是高大爷的主意,因为高大爷让别人帮忙,气喘吁吁的背回来大半口袋小麦。现在“恶老雕”的心目中,高大爷是个极其阴险的坏人,他要报复,要为二毛报仇雪恨。以前“恶老雕”从来没有服气过谁,唯有高大爷是他最敬重的人物,高大爷赶集回来捎好吃的,也经常偷偷的塞给自己吃,高大爷也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恶老雕,“恶老雕”把高大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可是现在“恶老雕”才明白,高大爷是老谋深算的卑鄙小人,对自己的好,是有目的的,就是为出卖二毛做准备,就是出卖二毛,没错,就是这样,毛毛坚定的判断着,可是越是这样,“恶老雕”的心里就越难受,我把你当作我的亲爷爷,你就这样对付我,“恶老雕”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的使尽全身的力气哭着喊:“我日你祖奶奶啦——高安顺,呜呜呜——”“恶老雕”握紧着小拳头,他恨,他很的紧紧的咬着牙齿。因为心里的憋屈,他还是要张开大口使劲的哭出来。“呜呜呜呜——我靠死你亲娘了高安顺,呜呜呜……。”
乡亲们不约而同的都悄悄走出,看着痛苦难受的小“恶老雕”,女人们都难过的的擦着眼泪。这时,刘聚手里握着根枝条,恶气冲冲的撂着一瘸一瘸的腿,快步的走过来,二话不说照着“恶老雕”的背上狠狠的抽着,一下、两下、三下……。乡亲们蜂拥的围上去,拉着刘聚夺去他手中的枝条。高大爷拄着拐杖急匆匆的来了,举起拐杖对着刘聚的背上就是狠狠的一棍。“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地,滚滚滚滚滚——”高大爷颤颤巍巍的走到“恶老雕”跟前蹲下身子,抚摸着“恶老雕”背上的红伤痕,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几番凝噎:“我的小毛毛啊!爷爷错了,错了啊——孙子,我可怜的孙子。”
高大爷悲痛的张着口,放大悲声的搂着“恶老雕”哭着,村子里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都是泪流满面的擦鼻涕抹眼泪。“咱穷啊——毛毛——我、我、我的小毛毛——”几个乡亲围上来擦着眼泪,搀扶着高大爷,高大爷的情绪也已经完全失控。“昂昂昂昂——最起码二毛能吃上饭啊——我的小孙子。”
“爷爷——我想二毛——呜呜呜呜——”“恶老雕”哭着紧紧的搂着高大爷。看着这个场面,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哭,母亲哼着鼻涕哭,劳力们张着嘴哭……半月以后,“恶老雕”钻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讲以前的他们和高大爷的事:“你爹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高大爷就挂在心上。高大爷有个赶集的嗜好,逢集必到,那怕下雪下雨也要到集上转转,到牛市上看看,给戳和一件牛交易,挣俩小钱。高大爷两手端的平,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事,他的话虽然严厉,却很受用,听起来也亲切,也醒人。他端着旱烟袋,时而点燃冒几口烟,悠哉乐哉的转到一个有三十来岁的木匠旁,小木匠很实在,没啥心眼,和他父亲经常在这家具市上卖木货,是个有点名气的木匠。你高爷爷就蹲下身,左看看右看看问:“林娃——这风箱咋卖?”
高大爷把烟灰朝着鞋帮子上磕了磕,把烟袋锅子塞进烟布袋里,再襒在腰上,笑呵呵的看着小木匠林娃,故意上去拍拍,翻翻看看风箱的质量。“高伯,都不是外人,就拿你和我爹的关系,对你也不敢打诓言。”
林娃说着,用手在风箱上使劲的拍着,表示很结实也耐用,又蹲下身子拉起风箱把手,呼呼的猛拉了起来,地上被吹起一股子一股子的尘土,高大爷急忙闪在一边。“你看这风力,你要的话,四块五一个。给别人都五块钱。”
“这七个我全要了,四块钱一个。”
高大爷把襒在腰里的烟袋又扯出来点着,走到风箱旁。“我办事急着用钱,做个生意碰碰运气。”
林娃却犹豫不决起来,磨磨蹭蹭的半天不递干脆话。这时林娃他爹逛完集市走回来,手里掂着一把新笤把,往地上一扔,一个精干利索的小老头,小眼睛一眨一眨,一看就能明白是个心眼很机灵的人。看到高大爷眼突然一亮,慌忙加快步子,上去拉起高大爷的手蹲下。“老哥哥咋又闲工功夫来我的摊位上?”
“我想要风箱,我看啊——咱林娃不当家。”
“那就扛个回家用呗。”
林娃爹笑眯眯的歪着头,很感兴趣似的看着高大爷,接着说:“咱哥俩还客气啥?”
林娃就在那里趁高大爷不注意给他老爹递眼色。“你这球小子,递啥眼色?”
装着狠狠地瞪一眼儿子。“这一分洋也不能收,我和你高伯啥关系,你难道不清楚?憨娃。”
林娃爹转过头冲高大爷笑笑,又转身瞪一眼儿子林娃。“让你背去,你也得乖乖的背你高伯家去。”
“兄弟先甭慌,是这样的,我想把这全部要了。”
“成——”林娃爹呼的站起来,转过身朝着赶毛驴车的挥挥手喊道:“黑蛋过来、过来装车。”
又低下头问:“老哥往哪里送?知道你用不了这么多。”
“先别慌兄弟,我可是要赊欠啊?”
高大爷依然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望着木匠爹。“看哥哥你说的,对你再不放心,我还做个球生意啊?”
林娃爹拍拍高大爷的肩安慰说:“一个按三块五给你。”
“老哥只管拉去,本钱泛上来了给我就得了,再晚一年半载也不会问你讨账。”
林娃心里可不舒服了,耷拉着脸,在极不情愿的和黑蛋搬着风箱往毛驴车上装。毛驴在悠哉悠哉的甩着尾巴赶身上的苍蝇,偶尔再抬下蹄子跺在地上。小木匠林娃他爹搀扶着高大爷坐在驴车上说:“黑蛋,路上慢点,照顾好我老哥哥啊——”“好嘞——驾——”黑娃跃身也坐在驴车上,“啪——”摔一下响鞭,毛驴车走了。“黑蛋慢着点啊——”林娃爹大声喊着,表示的非常亲切的样子。“毛毛你猜?这笔生意高爷爷会不会赔钱?”
“不知道啊——”“恶老雕”又想起二毛,眼里含着泪说:“娘——我想二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