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泱泱八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堰城体育场，这里晚上乌黑一片，仅有门口的几盏路灯亮着惨白的光，里面的足球场什么的只能凭着天上的月光照射出一点轮廓。看看时间还早，没到八点，大家便将自行车停在了体育场大门旁边，留下汤小涛蹲在门口等候，约定看到黑狗他们过来就通知一声后，几个人就走到体育场的看台那里坐了下来，掏出香烟相互发了一圈，吞云吐雾了起来。

等了半天，眼见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却只是不见有人过来，倒是有几个附近的居民来体育场的跑道上遛弯，汤小涛也来回的跟着进体育场的人走了几趟，不过都不是黑狗他们，所以这家伙也皮怠了，弄了几根香烟就这么倚在门口抽着。

许明宇有点怕，这个体育场以前是建在乱坟岗上的，后来一度成为了公判大会的现场，甚至于是堰城枪决罪犯的打靶场，这乌灯黑火的看着就觉得阴森，还好身边有人，借着抽烟和闲聊，倒也能减轻一些恐惧。

那个时代大家都没有手表，只能约莫着估计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八点，等着等着就有人不耐烦了，小刚是最没有耐性的，在抽了几根烟后，就径自朝着门口走去，说要去看看。

还没等小刚走到大门口，由于昏暗无光，加上他的身材特别的魁梧，走得又是急急匆匆，一不小心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进来的汉子，两人都是“哎呀”一声，小刚由于个子稍矮，脑袋直接撞到那人的嘴角，由于都走得很急，这力道还是不轻，把那人都撞出血来了。只见一个捂着脑袋，一个捂着嘴都在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对方。

被撞的那人约莫三十多岁，在这个初春的日子里却没有穿得那么臃肿，不像普通人还穿着单薄的棉衣，而是仅仅穿了件翘角西装，里面白色的衬衫上已然有了从他口中滴落的猩红血渍，个子貌似比小刚高了整整一头，身形普普通通，要说最亮眼的就数他的脑袋，光光的是个秃头，在门口路灯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就在两人都给撞懵了的时候，光头首先反应过来，开口呵斥道：“我C，没长眼睛啊，小B崽子走路往哪看啊，撞死老子了。”

出口成脏顿时让小刚的脾气上来了，当即一边揉着生疼的额头回骂道：“你MGB的骂哪个啊？你才没长眼睛，你特么撞的我。”

最靠近小刚的是门口的汤小涛，听到争吵连忙走了过来，还没等到跟前，就见那个光头直接揪住小刚的衣领嘴里咒骂着就挥出一拳。谈力道常年练健美的小刚自然远超常人，见光头要动手，原本还有点撞了人的内疚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一把握住光头是手腕来了个反扭，立时将光头按在了身下，口中说道：“我CNM，垃圾小毛吊，还特么敢动手，揍你个表子养的。”

言罢便几拳兜头照脸的打向光头。

光头倒也硬气，挨了几下没有吱声，而是和小刚扭打在了一起，就在汤小涛劝架的呼声中，里面看台上的曹军几人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众人连忙将小刚和那个光头拉开，明显那个光头不是小刚的对手，除了被磕破的嘴唇在流血之外，鼻子也被打破了，整个眼睛以下都是血里呼啦的。

曹军和高兵拉着小刚，武祥跟杨国伟一起按着光头这才让两人分开，光头一看来了这么些人并没有怯场，反而冲着武祥吼道：“你们是哪儿的？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这体育场是谁的地盘，怎么？想拉偏架还是要开扁（黑话：打架、干仗的意思）啊？”

“你哪个啊？我们哪里的关你什么事？”

武祥直接被光头的话逗笑了，随口回到：“体育场是国家的地盘，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咋不是堰城都是你的呐？”

这话引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光头见状说道：“我是毛虎子，东头的毛虎子，小B养的，是不是想弄啊，想弄我弄死你们！”

说着甩开一旁杨国伟的手就要去打武祥，武祥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被光头一句小B养的直接将火气拱了上来，当即也不惯着他，管你什么毛虎子八虎子，从后腰抽出随身带着的钢管就直接砸到了光头的脑袋上，一下子就给光头开了瓢，那个叫毛虎子的光头再也没有了嚣张的力气，捂着个脑袋哐当一声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武祥还想上去再来两下，一旁的杨国伟连忙拦住了他：“不要打了，是大毛虎子，东头陵园的老角色，前两天听说才放出来，咋弄的？小刚你咋跟他干起来了？”

小刚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大家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光头都觉得这事有点莫名其妙的乌龙。

原本就是两人撞了一下，这毛虎子开口就骂娘，还要动手真是人狂有天收，有点自作自受啊。不过大毛虎子的名头在堰城还是有一号的，这人是堰城八十年代的混子，八三严打的时候被政府打击判了八九年，算算应该是刑满释放回来了。由于年岁有所相差，大家也就是听过这号人，但谁也没见过，今天是头一次遇到。

说话间毛虎子也缓缓的站了起来，别说，这光头还挺扎实，武祥那一钢管也就给敲出了个鼓包，倒也没出血。看着这个曾经在堰城声名鹊起过的大混子，众人都有点恐慌的戒备了起来，手都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身上的家伙。

毛虎子有点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望着眼前的七八个壮小伙却是没有任何动作，掂量了一下实力上的悬殊，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看来都是社会上混的，报个号吧，今天这事没完。”

大家都没有做声，毕竟这大毛虎子的恶名对于这些社会青年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不就是走路急了撞了一下吗？何况是你先骂人动手的。”

作为领头人的曹军站了出来对毛虎子说道：“这事不好说谁对谁错，都是混社会的，打反正都打了，要盘道（黑话：试探底细的意思）的话我们无所谓，我是曹军，跟老五爹的，你就说想咋弄吧。”

“好，我记下了，曹军是吧？你是跟老五后面的，我会找老五要个说法，小子别张狂，我挨的这几下子不会白挨。”

毛虎子最后撂下狠话选择了迅速离去。大家也没有阻拦，毕竟毛虎子是吃亏了，何况今晚的主角是约茬的黑狗，在他们看来这事是个意外，是个插曲而已，许明宇第一次见到拿家伙动手的场面，非但没有害怕和不适，居然还有那么点小兴奋，他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插曲的后续发展让自己也成了像武祥那样拿家伙动手的人。

经过大毛虎子这事，大家也没有兴趣再等黑狗他们了，杨国伟啐了一口：“军哥，咱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看时间早就过了八点了，看来黑狗不是放咱们鸽子就是怂了不敢来了，撤吧，再等可不是个事哦。”

曹军想了一下，对许明宇和汤小涛他们说道：“明天去问问，约茬不来是不是怂了，另外你们再放风出去，就说黑狗怕了，不敢来了。”

转身对大家又说道：“走吧，都散了，回家的把家伙都给小伟一起带回去，没事的去我那里耍会儿。”

刚才打了老混子大毛虎子，曹军心里也有点不安，既然等到这会儿，约茬的黑狗都不出现，估计也不会来了，再呆在这里恐怕夜长梦多，得赶紧撤了。

高兵家住在城北、再去南园这一南一北的不方便，打了声招呼就骑车回家了。武祥最近谈了个县招待所的姑娘，晚上要去接姑娘下班也离开了。剩下几个人都骑车向着曹军家走去，中途经过北苑菜场的时候国平也告别离开，他家就住在北苑菜场后面的香店巷。到了汽车站宿舍楼，汤小涛自然是乖乖回家去了，许明宇其实在中心转盘的时候就应该改道向西回家的，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多跟曹军他们待会儿，就跟着他们一路向南来到南园。

进屋后，曹军和杨国伟将那些家伙什儿又归拢进了那只硕大的手里包塞到床下，几个人忙活了半晌，肚子都有点饿了，曹军就将晚上的饭菜热了一下，并掏出五块钱让许明宇去交通局门口的夜宵摊子上买了些汤圆回来，四个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了起来。

吃完过后，闲聊几句许明宇便打算起身离开，正当他要走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声音：“军哥，军哥你快开门，武子，武子被人打了！”

到底是有体育功底，小刚一个箭步上前，极快地拉开了屋门，就见一个略微丰满的短发女孩气喘吁吁的扶着满头是血的武祥正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快进来！”

看到武祥凄惨的模样，大家都乱了。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人从那姑娘身上接了下来迎进屋里。稍稍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鼻青脸肿之外，最重是就是脑门上给人砸开了一道口子，人的头部是毛细血管最多的部位，只要破点皮就会呼啦的淌血，所以看上去会很吓人，估计是给人敲了几下，流了不少血，武祥脸色苍白，一直有点晕晕乎乎的状态，伤口在不停的流血，那块捂住的手帕几乎都给湿透了。

当即来不及细问，几人又骑车驮着武祥去了医院，经过一番包扎缝合这才止住了血，望着躺在医院急诊室病床上正在挂水的武祥，曹军开口询问事情的经过，经过武祥女友的一番叙述和病床上武祥的补充，大家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还是武祥点儿有些背，在跟大家分手后，他就去县招待所接女朋友下班，相恋中的两人自然不会径直回家，于是武祥和小陆姑娘就在春夜的堰城街头压起了马路，说来也是倒霉催的，被打的大毛虎子虽然离开了体育场，但作为一个混子又怎么能够压下这口气，当即就回家找到弟弟二毛虎子，二虎子一见哥哥被人打了，立马也来劲了，两人便纠结了一帮子陵园的混子赶往体育场。

此时曹军他们已经离开了，自然大毛虎子一帮人扑了个空，人都召集了哪有白忙活的，于是当下毛虎子兄弟二人就做了安排，兵分几路去堰城各个路段转悠，抱着看看能不能够遇到曹军他们一伙的想法，要是万一呢？

这大毛虎子运气还真的不错，就在他们漫无目的的瞎逛时，武祥的身影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着街头拐过来的两个身影，大毛虎子两眼放光，真特么想仰天长笑，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老天有眼，大手一挥，五六个人就围了上去，将武祥堵了个正着。

武祥也没有想到跟小陆姑娘压个马路都能被大毛虎子遇上，本能的将小陆姑娘往身后一挡，正要开口说几句场面话，二毛虎子上去就是一脚踹到武祥身上：“我C尼玛，小B养的昏头了，敢打我哥，上，给我霍（方言：打的意思）他。”

随着二毛虎子一声令下，顿时几人的拳脚就在小陆姑娘的尖叫声中如雨点般落在了武祥的身上。

双拳难敌四手，二毛虎子动手后的那几秒，武祥还是奋力反抗了几下，但随着毛虎子他们几人加入后，没有多久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几分钟后，武祥就蜷缩在地上像只大虾，原本帅气的棉茄克也被扯开了几道口子，印着几个脏兮兮的脚印那露出来白花花的棉花格外刺眼。

见到武祥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大毛虎子这才喝止住动手的众人，走到武祥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武祥的脸拨正：“小B崽子，刚才在体育场不是挺张狂的吗？这会咋不嚣张了？敢拿钢管砸我？我呸！”

说着一口浓痰啐在了武祥脸上。

武祥虽然被打得不轻，但听到大毛虎子的话后还是回嘴道：“我就打你了又怎么样？有种单挑，几个人驮我一个算什么本事，要不你们今天弄死我，不然我有空就弄死你们，老子说话算话！”

“呵呵。”

大毛虎子冷笑一声：“说话算话？我毛虎子也是说话算话，我说过挨的打不会白挨，现在我就要讨回来，老二，把棍子拿过来。”

言罢吩咐二毛虎子拿过一根木棍，也不多说就这样一手揪着武祥的头发，照着他的脑袋呼呼砸了三下，随着木棍的闷声，武祥的脑门上立时绽开了一道口子，血汩汩的流淌了下来。

小陆不由得高声惊呼起来，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武祥大声喊起了救命，这一嗓子倒的惊动了沿街的住户，有几家都把窗户打开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大毛虎子看着远处有几道人影被吸引了过来，当即撂下一句狠话：“小B养的，你砸老子的一棍连本带利的还你了，带个信给曹军，咱们的账慢慢算。”

便招呼二毛虎子几个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