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莫非是怕了？”
看着大惊失色的陶安，朱国瑞自嘲地一笑。这年头，人人嘴里都念叨着造反。可当他们亲眼看到义军的时候，又都怕得要死。他觉得陶安也不过是个好龙的叶公，恐怕也是在朱元璋的屠刀之下，才不情不愿地加入了义军。发觉自己失态，陶安赶紧拱手道：“并非如此。某只是意外见到明公，有些欢喜异常。”
朱国瑞好奇地打量着他道：“主敬先生喜从何来？莫非你听说过我的事情？”
“明公容禀。”
陶安毕恭毕敬地站到他的面前，“某与樊观，樊子敬曾是同窗好友。他早就把您的情况告诉于某。”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朱国瑞心头不禁一喜。他连忙拉着陶安重新坐回桌边。坐回去的陶安却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只是浅浅地坐在椅子的一角，恭敬地看着他。“主敬，竟然你与子敬相熟，想必已经知道了破虏军的情况。不知你对我可有什么指教？”
朱国瑞客气地拱手求教。陶安连忙摆手道：“明公，在下可没有什么可以指教您的。遍观天下群雄，打着反元旗号却行抢夺子女玉帛的为多。如将军这样不杀人、不掳掠，着意关注民生的人屈指可数……”“先生客气了。”
朱国瑞可没功夫听他恭维，直接挥手打断了他。陶安的脸上微微一红，定了定心神继续开口道：“依某看，明公定是想东取集庆。只是，您着实不该以身犯险！”
“主敬只是猜对了一半。”
朱国瑞微笑摇头，“我其实跟你们师徒一样，也是被逼赶往金陵的。”
陶安闻言大惊，连忙询问事情的因果。朱国瑞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受到威胁的事讲了一遍。“看来逼迫咱们的是同一伙人。”
陶安双目失神，喃喃自语。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此事过于蹊跷。自己一介文人被人拿捏不足为奇。可朱明公身边有几万士卒，怎么也有人敢捋他的虎须？“朱明公，不如某将恩师请来，一同帮您参详一下？”
没等朱国瑞答复，一个仆人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阴兵来了，公子快躲起来！”
闻听此言，朱国瑞纵身蹿到院内，一把薅住仆人的衣领。仔细观察之下，进来的仆人面色惨白，牙齿不断抖动，的确像是被惊吓到的样子。朱国瑞紧盯着他的双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有阴兵前来？”
“脚步声……马叫声……你听……”惊慌之中，仆人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朱国瑞赶紧侧耳倾听，门外果然传来了“啪、啪”的脚步声。只是声音杂乱，不似是军队行军之声。他抽出腰刀，冲眷赵家兄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同时向院门外跑去。谢再兴抄起长枪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张德胜虽然吓得面色惨白，也依然鼓起勇气抽刀在手，哆哆嗦嗦地跟了上去。谢三、谢五飞身上了房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两位姑娘也提着宝剑从厢房里冲了出来，挡在在陶安的身前。越往外走，“啪啪”的声音就越清晰。快到院门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喊杀声。朱瑞带着赵家兄弟隐在门后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突然打开大门蹿了出去。“嗖、嗖……”他扬起手，向门外的两根大树上发出两枚石子。赵家兄弟也分别向树上射出一箭。“啊、啊！”
树叶晃动，两个黑衣人惨叫着从树冠中掉了下来。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喊杀声戛然而止，但“啪啪”的脚步声依然从远处清晰的传来。朱国瑞抽出刀，顺着声音向前走去。谢再兴点燃一支火把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没多远，脚下开始变得泥泞起来。“啪啪”声从地下不断传来，仿佛有鬼怪要破土而出。“阴兵来了，快跑啊！”
先前那个报信的仆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扯着脖子狂喊起来。朱国瑞回身冲赵家兄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控制住那个仆人。“主公，这里危险。要不然，咱们先撤回院中。”
谢再兴虽然胆子较大，但在满地的脚步声中也有些紧张。朱国瑞没有理他，反而蹲在地上认真寻找起声音的来源。等确认了一处发出声音的地方，他用力将钢刀刺入土中。钢刀一撬，一个小竹筒破土而出。“这就是你们说的阴兵！哈哈……”朱国瑞看着眼前的竹筒放声大笑。谢再兴赶过来仔细察看，只见竹筒里密密麻麻地放着浸过水的黄豆。“啪啪”的声音正是由这些黄豆发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拿枪尖刨出了几个装满黄豆的竹筒，谢再兴愣在原地自言自语。朱国瑞拍了拍他道：“这有什么稀奇。黄豆泡水膨胀时会发现声响，这么多黄豆聚在一起，又有竹筒作为扩音器，发出些声响不足为奇。”
他转身看向那个被赵家兄弟控制住的仆人，“这个人恐怕才是事情的关键。”
见事已败露，仆人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冷笑着看向走过来的朱国瑞，脸上尽是鄙夷之色。院墙上似乎有人影一闪，朱国瑞警惕地抬头观看。“哈哈……”被擒的仆人忽然仰天大笑。笑罢，他对着黑暗之中大声喊道：“以身复我宋，净土埋忠魂。二位巡检，送属下一程吧！”
愣怔一下，朱国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大叫道：“护住他，小心刺客！”
“嗖”一把匕首从黑暗中飞来，仆人当即委顿倒地。“上墙，追！”
朱国瑞迅速指挥赵家兄弟冲向院墙。等众人上了墙头，只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跳下墙头向远方跑去。“又是他们！”
看着两人的身影，再看看插在仆人咽喉上的匕首，朱国瑞猛然联想到了皇觉寺里的黑白无常。死去的人管他们叫巡检，邀请李习去金陵的是天齐仁圣大帝，这特娘分明就是阴曹地府的鬼神在祸乱人间。朱国瑞长叹一声，止不住地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