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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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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洞宾在天牢里练会了妙空神指,没想到竟然是偷东西的招数,心里不乐意,非要缠着师傅学习真正的武功。老头答应将他救出天牢,到外边再习学武艺,结果越狱之前做了个砂锅丸子汤,把自己的衣服还给燎着了,到最后火烧独门,把县衙门化为一片白地,惹出了塌天大祸。

吕洞宾从监狱里跑出来,心里特别堵得慌。别看在天牢里蹲了两年,罪没少受打没少挨,可心里边没毛病。荷包不是我偷的,姑娘不是我杀的,案子别管多大,早晚有水落石出那天。到现在一跑出来,有理也说不清了。自己顶了个逃犯的名儿不说,师父还找不着了!当初想出来是为了跟着师父习学绝世武功,访寻自己的身世,为爹娘报仇。现在可倒好,那真叫两眼一码黑,伸手就抓瞎,上天无有路,入地没有门,这可让小洞宾如何是好。

等会,不对,孩子琢磨过味儿来了,别是又让老头把我给诳了吧!自己可是亲眼瞧见过,老头是玩火的行家,手指头一弹就是一团火苗,破砂锅什么时候端出来都是热气腾腾的,怎么自己的衣服会让火给燎着了,我给他一拍还越拍越旺,别又是一计吧?光教我偷东西的招儿,真能耐不舍得教我?可要是那样他老人家自己一走不就完了,干嘛还带我出来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想着想着,天光渐亮,眼看就要出太阳,小孩一看自己这身行头,不成,先别管别的了,从上到下整整齐齐的一身罪衣罪裙,这让人看见哪行,问都甭问,现行越狱犯。赶紧想主意。四下张望,原来自己藏身在一条僻静的胡同当中。这两年跟着师父打熬筋骨,飞檐走壁虽然达不到,穿房跃厦,滚脊爬坡肯定没问题。

小洞宾面对着胡同边的院墙后退几步,助跑腾身手扒墙头,一挺腰就翻到墙上。往里一瞧,这家不行,已经有人穿衣服起床了,不能下去,再往前走两家,终于找着有个小院里晾着衣服,屋里也没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跳到院中,抄起两件差不多身量的衣服套上。

回到大街上,心里琢磨奔哪去呢,小孩机灵,胆子也大,知道县衙失火,犯人逃狱,城门关口必定严防死守,这时候绝对不能往外跑,就得往里藏,有道是月明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哪人多就得奔哪去。

要说人多,还得说永乐坊的南市,老字号的货栈商行当铺钱庄比比皆是,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宫里的采买每天都得到那里办货,县衙失火虽是个大事,也不能耽误皇上吃早点,南市的买卖一天都不能停。

小洞宾拿定主意,直奔永乐坊,一路上小心翼翼,倒是没遇到官兵盘查。等到了南市,天已经大亮,肚子有点饿,一掏口袋,分文没有。可不么,谁晾衣服还往里塞银子,再仔细摸摸,怎么这么凉呢,好么,衣服还没干透了,顶着太阳两个肩膀冒水汽儿。得了,先别想饭了,找地方晾透了再说吧。

街边有家油坊,门口放着榨芝麻的辘轳碾子,小孩往旁边一倚,太阳一晒,眼睛一眯,别说,还挺舒坦。歇了一会儿,等衣服全晾干,身上也热乎了,睁眼一看,面前过去个老道。给小孩乐的,太巧啦!想吃冰下雹子,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孙子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不就是当初偷梁换柱栽赃自己的那个老道嘛,害得自己含冤受屈,蹲监牢挨板子。没有他能有后面的祸嘛,差点把脑袋给玩丢了。这才叫天堂有路儿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有仇不报非君子,弄死你个龟孙才是大丈夫,今个就是今个了,跟老头学了两年别白学,咱们碰碰吧!

吕洞宾跟在老道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也该着他倒霉,两人旧地重游,眼前就是当年那家南货栈,门口还是几挂大车刚停下,车老板准备要卸车,账房先生出来点货,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看来老道要故技重施。

小孩往街西头一看,百步之外胡同拐角有家挺大的早点摊,烧饼果子大馅馄饨,掌柜的自己一个人连包再煮,客人还真多,忙的不亦乐乎。斜对面是家香烛铺,一大早的倒是没什么人。小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溜小跑到了早点摊上,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掌柜的您早,我是东头南货店新来的伙计,柜上先生要碗馄饨,卧两鸡子儿,我现在去对面办点事,一会儿过来端。

好嘞!咱这是现包现煮,一会儿就得!

掌柜的没什么说的,附近的买卖铺户都是常来常往的老吃主儿,派个伙计过来买早点太正常了。

小孩扭头又走进对面的香烛铺,里面就有一个伙计盯着柜台。

这位大哥!您早啊!

人家一看这孩子挺懂礼数,也是笑脸相迎。

您也早,打算用点什么啊?

小孩回身一指斜对面。

我是那边早点摊新来的学徒,我们掌柜的明天家里有事,得用点炮,麻雷子啊,大地红啊,滚地鞭啊,反正哪个响就来哪个,两挂一千头的就行。

伙计纳闷,明儿就中秋啦,吃月饼蒸螃蟹赏菊花,没听说还得放炮啊,你们掌柜家里什么事啊?

迁坟——

啊?八月十五迁坟?太会挑日子了!

这不赶上了么,您受累拿两挂吧。

伙计人家是卖货收钱,东西你买走爱干嘛干嘛,跟人家没关系,答应一声就从货架拿过来两挂麻雷子。

您来这个,上个月刚从浏阳进的货,纸包的厚,药也塞得瓷实,保您震天响。

好您嘞!

小孩接过两挂鞭,每根炮仗都有大拇指粗细,看着就错不了,捧在怀里还真沉。

这位大哥,刚才我们掌柜的太忙,腾不出手拿钱,我这就过去给您取去。

小孩也不管伙计说什么,转身对着对面早点摊就喊。

掌柜的!这会儿行了吗?

小孩要的这碗馄饨刚煮好,可不么,都掐好时间了,掌柜的刚端起小砂锅给倒到碗里,连连跟小孩挥手。

行啦!快点过来吧!

小孩捧着炮就往外边走,伙计一看对面掌柜的招手,应该是要给拿钱的意思,买卖道儿,谁都懂,门口的街坊早点晚点怕什么了。

小兄弟,告诉你们掌柜的不着急,钱等散了摊儿再说,你拿着炮先给送家去,摊子上又是炉子又是火的,再给点着了,伤了人可不好。

哎呦,您说的太对了,那我先送走,回头给您送钱来。

小孩抱着两挂麻雷子大大方方的出门,奔着早点摊就去了,掌柜的抬头吓一跳。

等会,留步!你举着那玩意别往我跟前凑合。

小洞宾赶紧解释。

我们先生让买两挂炮,老爷子过头七,烧纸放鞭送天梯。

啊?你们先生老爷子没了?没听说啊。

嗨,这是前边那个,现在这个还能挺几天,您就别管了,我给您拿钱。

小孩说着就要把炮往炉子旁边的地上放,装模作样腾出手来好往外掏钱,给掌柜的吓一跳。

别介!钱不忙,我把碗放你手里,回头再把钱送来就得了。

好您嘞。

吕洞宾举着大海碗一溜小跑来到南货店门前,货已经卸了一多半,还是宣威火腿,眼看着老道正慢悠悠往车旁边凑合,小孩这才把两挂炮顺好,刚才从香烛店的财神龛里挑了两根点着的线香,估摸好尺寸插在引信前面,也挂在自己的后腰上。

老道这两年没什么长进,还是老招,弯下腰掸鞋,趁人不备偷出两条火腿挂在身后,等他站起身,小孩已经来到他身边,这一年的妙空神指真没白练,打闪认针的功夫就把两挂炮跟火腿给换过来了,大小轻重差不多,老道没有丝毫的察觉。小洞宾压根就没停步,端着冒着热气的馄饨来到账房先生的面前。

先生您要的馄饨端来啦,少回身,别烫着!

账房先生一愣,我没要馄饨啊,谁让你来的?

我们掌柜的啊。

小孩嘴里回着话,转头往身后一努嘴,趁着这当口,假装脚底一滑,整碗的馄饨就冲账房先生扣过去了,刚出锅冒着呼呼的热气,正好拍在先生脸上,烫的他原地直蹦。这会儿老道刚走到车头的位置,线香把身上的炮可就点着了,还真是正宗浏阳货,噼里啪啦震天动地的在两匹马的耳朵边上一响。那马能受得了么,惊的四蹄腾空,鬃尾乱炸,一匹顶着老道,一匹顶着先生,拉着整挂的大车就冲进南货栈的大门。这才叫真正的人仰马翻,柜台也砸了,货架也倒了,最惨的是老道,前面让马连踢再啃,后面两千头麻雷子在屁股上一顿轰,炸了一个外酥里嫩。

小孩看着太解气了,背着手一步三摇晃到早点摊。掌柜的心里纳闷啊,早听见那边噼里啪啦的响动,你们掌柜的家里什么规矩?过头七不在坟地放炮,怎么在店里就点了。

洞宾叹口气,悲伤过度!这不么,估计买卖可能也不打算干了,我这也是最后一天,您瞧,伸手把两条火腿放在案板上。

还剩点货底子,刚才那碗馄饨就拿这个顶了。

哎呦!你们先生以前可没这么大方过,这两条火腿吃我的馄饨够吃好几年的了。

关张纪念!您就收着吧,对面香烛店还有两挂炮钱没给,您回头帮着给了,咱就算两清了。

掌柜的乐了,那我可占大便宜了,得了,我也给你煮一碗,别让你白跑。

那太好了,谢谢您啦。

小洞宾嘴里咬着馄饨心里那叫美啊,师父教给自己这个手艺还真好使,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自己本来打心眼里不乐意当小偷,一个是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干爹老乞丐说了,当贼太不合算,二来是小孩正直善良,见不得别人丢了东西难受的样子。这回惩治完老道,心里重新有了打算,偷好人那是不行的,干脆,贼吃贼,越吃越肥,送殡的也有埋坟里那天,这回算是找着饭门了。

打这开始,吕洞宾就在京城里转悠开了,哪里热闹奔哪去,不管是早市还是庙会,甭管多高明的小偷让小孩打一眼就能从人堆里给摘出来,看着你辛辛苦苦提心吊胆的忙乎一天,到晚上再给你胡噜走。要是有人偷了苦主看病抓药、救急救难的钱,还要出手略加惩治。

慢慢的,高买这个圈子可就传开了,最近出个对头人物,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说他是官面的,从来没见他捉赃拿贼。说他是同行吧,这位除了冲高买下手,普通人从来不动。而且谁要是偷了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他还绝对不找这位的麻烦。

年根底下有一个刚上路的新手溜子,在东关牌楼乾元金店盯上巡检司官五姨太的祖母绿镯子,结果失了手,让人家身边跟着的官差当场拿获。这位打那经过,千人瞧万人看的当口不知道怎么出的手,从官差身上把镯子弄出来不说,神不知鬼不觉的又给五姨太给戴回手腕上。官差知道遇到高人了,没敢吭声,跟五姨太嘀咕几句,没敢把人带回巡检司,半路偷偷的就给放了。

这下吕洞宾的名号更响了,名字是没人知道,就知道高买圈子里出了个纪委书记,主抓作风建设,最后连老头子都惊动了,派出徒子徒孙遍访京城,必须要一会高人。最后两人约在太白楼,伸手比试,小洞宾技高一筹,老头子也是心悦诚服,本来岁数也大了,甘愿退居林下,小洞宾本来不想干,后来实在推脱不过,也就顺其自然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就是四年,吕洞宾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小伙子,走在街上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任谁看都是富家的公子,念书的秀才,谁能猜到这位竟然是跺一脚京城乱晃的大贼,高买圈里的老头子。平时他也不管什么事,反正按月拿钱,也不多要,够吃够喝就得,日子过得挺滋润,就有一件事总放心不下,就是自己得师父跑哪去了,这四年半点音信都没有。

这天晚上,闲来无事,吕洞宾找了个饭馆吃饭,点了几个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听着旁边客人聊天,说是甘肃武威城出了宝贝要进宫给皇上。这地名听着那么耳熟呢,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师父说过家乡住址,他老人家就是武威人士,自己要不然来一趟甘肃?没准能找着师父的下落,总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

吃饱喝足结了账,吕洞宾走出饭馆大门,街上匆匆忙忙过去一个行路的姑娘,洞宾正好抬头,跟这个姑娘四目相对,脑袋里轰然巨响,浑身血都凉了,竟然是几年前县衙门停尸房里死了的那个戴荷花的女子!

洞宾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再瞅瞅,千真万确,那具女尸化成灰自己也认得,当初验伤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在脖子上比划,咫尺之间头一次摸死人,那能记错么!可是当初那个女子确实死了啊!现在眼前这位又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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