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直琢磨着韩非的话，可能也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嬴政总是会想起上次在酒吧，韩非说的那些，可以算的上是恶语并且带有极度敌意的话。现在再加上韩非所说的关于胡亥的话题，总是让嬴政觉得韩非有些故意挑拨的意思。韩非明知道现在嬴政和阴阳家的关系紧张，虽然阴阳家有何解之意，但阴阳家这个字眼，的确也是嬴政比较介怀的，而韩非还故意将阴阳家和胡亥扯上关系，这不是故意在挑拨关系是什么？嬴政越喝酒越不喜欢听韩非的话，举起一杯一饮而尽，继而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嬴政终于忍不住质问道：“朕之前就和你说过，那小四合院里有内奸。”

“恩，我还记得。”

韩非淡淡的回应着，对于嬴政的恼怒，韩非并不介意，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轻松自如。韩非这反应让嬴政更加生气，嬴政眉宇不悦的盯着韩非，冷声质问着：“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嘘！”

韩非给嬴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像是在告诉嬴政，胡亥正在外面偷听一般。嬴政可是对胡亥百分百的信任，才不会管韩非的噤声手势，韩非这种类似于挑唆的行为，真是让嬴政恨透了，说什么‘恨之入骨’，想必也是他们两个互相的看法，嬴政一时愠怒，想到了很多尔虞我诈的情节。“你少给朕来一套！”

嬴政立刻训斥般的说着，继而嬴政话锋一转，言辞依旧犀利道：“你这行为，若是在咸阳宫的时候，朕绝对会定你一个挑拨罪名，收押候审，现在你竟然还敢污蔑秦国公子，真是胆大妄为。”

可能是以为最近因为阴阳家的关系，嬴政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极度烦躁，而且也变得比以往多了一丝多疑，这种情绪左右着嬴政，让嬴政有时忍不住火气。“我本是好意，你竟如此不识好赖，真是驴唇马嘴，岂可同日而语？”

韩非本来也是压抑着自己的火气，韩非和嬴政他们双方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只是不明说而已，现在嬴政竟然如此不讲道理，韩非觉得自己也没设么必要再和嬴政说下去。嬴政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击韩非，韩非说的好像没有错，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以往在咸阳宫的时候，嬴政掌握着绝对的权利，自然可以随意处置韩非，但...现在已经不是在咸阳宫，自己也不是那坐在章台宫中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现在他的皇位形同虚设，除了扶苏。胡亥和蒙恬以外，谁还拿他当个皇帝？嬴政偶尔说出来‘皇帝’的字眼，也是偶尔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而且，嬴政这次又提起了一个比较让韩非尴尬的话题，那边是...牢狱，不知为什么，明明嬴政释放了韩非，韩非却对当时的牢狱耿耿于怀。这次嬴政也是气急了才会一时失言，话说出口之后，他也蛮后悔的。只是好面子的他，不想主动认错。嬴政沉默半晌，这才道：“的确是有内奸，此人身份朕也已经知晓，并不是亥儿。”

嬴政强调般的说着，可能是因为刚才韩非做的那个噤声的手势，嬴政这次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韩非气得咬牙切齿的，真是自己不想听什么，嬴政就偏说什么，张良明明已经做好原谅嬴政了，可嬴政屡次多番的提起牢狱之事，这是最让韩非生气的地方。“既然你一直将‘牢狱’二字放在嘴边，那我便和你说道说道这‘牢狱’二字。”

韩非怒目而视，一双好看的眸子竟然也充满着敌意。“你说。”

嬴政淡淡的说着，言语中还是带着一股命令的意味，嬴政早就想知道，当初在咸阳宫的时候，韩非是发生了什么，上次在酒吧里的时候，韩非也没说明白，自从嬴政将他放回韩国之后，韩非就销声匿迹？“那日，我受韩王之命，出使秦国，得知你也很欣赏我的政_见，本以为我可以在秦国大展宏图，可你每次召见我都只是谈论一些咸淡无味的话题，每次我想和你抒发己见的时候，你都故意岔开话题，我也看出你的意思，所以也不和你聊深的话题。”

说着，韩非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身为韩人，知道你要攻韩的时候，我自然会极力反对，大概就是以为这件事激怒了你，所以才惹来杀身之祸吧？”

“杀身之祸？”

嬴政实在是听不明白韩非所说。但在韩非的颜路，嬴政这一副无辜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的做作，而且，嬴政还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韩非实在是不想看嬴政这幅故作无辜的嘴脸，便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上，浅色的酒中映着淡淡的绿色，正是这杯中竹子的图样映出来的颜色，看到这杯中竹恍然让韩非想起了韩宫中，自己宫殿中的那清闲雅致的湘妃竹。韩宫...自从入秦以后就再没见过那湘妃竹了，当初应该带上一株一同入秦，也好解他思乡之苦。看着韩非陷入沉思，久久不说一句话，嬴政也不想打扰他，自上次在酒吧谈论起这个话题之后，嬴政便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设密码误会，一个足以让人‘恨之入骨’的误会。良久，韩非这才缓缓开口，道：“正如你所说，咱们两个的政治意见不同，所以你也没有必要留下我。”

韩非语气平淡，但他那双眸子，就像是再次亲眼看到入狱时的自己一样，那样的厌恶。“所以，朕才在攻略了韩国之后，放你回韩。”

嬴政接着韩非的话，继续说着。听到嬴政的话，韩非先是微微一瞠，从韩非的眸子中可以看出，嬴政所说的，韩非并不知道。韩非瞪大了眸子盯着嬴政，像是在质问一般。“你为何用这么夸张的表情看朕？”

嬴政亦是不解韩非的举动。“你所言当真？”

韩非似是还不相信嬴政，再次追问了一番。“你不是知道的吗？为何还要问朕？”

嬴政狐疑的问着韩非，韩非此刻显得有些奇怪，嬴政所下达的关于韩非的命令，韩非应该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如此追问？“...”韩非瞪大了双眸，极为吃惊的样子，看得出嬴政说的是真话，但....嬴政所言怎么和韩非所经历的出入这么大？不是嬴政在说谎，那其中必定是有人要陷害韩非。想到这一点，韩非又问着嬴政：“你所言，放我归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吗？”

嬴政话说到此处才想起来，韩非一直没有提过嬴政让他归韩放事，这事是韩非不想说，还是韩非压根就不知道，这还两说，现在正好是个可以和韩非说明白的时候。嬴政立刻换做一副严肃的样子，道：“自从你与朕乃至整个朝廷意见向左之后，朕便将你软禁。李斯与姚贾上奏说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杀之。。李斯和姚贾上奏的时候，朕刚忙完公务，疲惫不堪，让他们再议，后来，朕下令将你继续软禁，直至朕吞并了韩国。”

嬴政将当初的事，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韩非。“我与李斯同窗数载，李斯竟然如此陷我于不义...”韩非声音有些沙哑，昔日同窗情谊，韩非本以为自己与李斯情同手足，没想到设计陷害的人，就是那情同手足之人，真是让韩非倍感世途险恶。嬴政看韩非这样就知道，其中一定又蹊跷，嬴政淡淡道：“这是朕知道的版本。”

韩非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自从与你意见向左之后，我便被你关押在噬牙狱，随后边有人给了我一粒药，服用过之后，我便来到这里了。”

“怎么？你不是回韩的时候，与贼寇了吗？”

嬴政再次质问着韩非。“那贼寇，想必只是李斯的一个说辞。”

韩非无奈的说着：“现在想想，我也只怪自己看走了眼，竟然认他为手足兄弟。”

嬴政眯着眼睛，细细思索了良久：“朕本以为李斯对朕忠心不二，但现在看来，李斯竟然也敢背着朕，私下做结党营私的勾当。”

嬴政很厌恶臣子在私下做这种勾当，当初的吕不韦。嫪毐就是私成视力的很好的例子，当初嫪毐反叛的时候，已经自成一股小小的势力了，明目张胆的想要造反，嬴政当然不会轻饶了他。吕不韦还好，为人非常有骨气，得知他犯的重罪，嬴政只是撤销他相国的职位，却还保留他的封国，这也算是可以让吕不韦安枕无忧的继续过日子。可是，后来嬴政看到诸侯各国来拉拢吕不韦，嬴政觉得吕不韦这和那和各国互相来往，一来二去的，未免吕不韦自称势力，嬴政便改变主意，又将吕不韦发配到了偏僻的蜀国。话说吕不韦当初可是完全有能力结党营私，当初吕不韦被罢相后时，朝内还有吕不韦亲手提拔的蒙家军，而且蒙恬手握重兵，而李斯也和吕不韦交往甚密，这朝内的一文一武可以说都受过吕不韦的提拔或者知遇之恩，再加上各诸侯国的往来，吕不韦要想借着他们造反，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吕不韦选择在编著好自己经典之作《吕氏春秋》之后，选择了饮鸩。嬴政到现在都不知道吕不韦为何如此，明明给了他一片封地，虽然山高水远道也是片好地方。市井巷尾所传的，吕不韦是因为‘恐诛’这个缘由才饮鸩的，但嬴政明显不相信这个理由，首先嬴政也没说要把吕不韦如何，反而对吕不韦仁至义尽，给他块封地，现在看看，看来吕不韦当初是因为想要明志，不会背叛秦国，才如此。当初吕不韦就是为相，现在想想，当初在他年轻的时候，也的确有结党营私的勾当，但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现在李斯为相，竟然敢擅自忤逆嬴政，真是...韩非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嬴政，但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这次，韩非终于问着：“嬴政，若是当初，我与李斯同时入秦，你会选谁为相？”

韩非问了嬴政一个很刁钻的问题。“当然是李斯。”

嬴政连犹豫都犹豫，直接了当的说着。嬴政的这个答案，的确有些出乎韩非的意料，韩非不知道自己和李斯想比，到底差在了哪，韩非道：“论才力，我与李斯实力相当，论学派我与李斯同窗，论人品，我绝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我到底差在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非开始喜欢拿自己和李斯做比较，明明身为同窗之时，李斯还经常会向自己讨教，怎么现在，李斯竟成了自己竞争的对象，甚至...韩非开始以李斯如何来看自己的不足，光是凭这一点，韩非在某些方面上已经输给李斯了。“的确，论才力，论人品，你都略胜李斯一筹，但朕选相的时候，有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你并不具备。”

嬴政依旧一副格外严肃的样子。嬴政说的问题，也是韩非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韩非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比李斯差在了哪，韩非一直决定李斯入秦时间早，但方才问了嬴政之后，韩非才知道，原来自己和李斯想比，差的并不是入秦的早晚了，而是另有原因。“洗耳恭听！”

韩非迫不及待的说着，目光灼灼的盯着嬴政，此刻，韩非和嬴政说话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你和李斯最大的差别在于，李斯这个人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可以一心为秦，朕在攻打楚国的时候，他从未说一个不字，而朕去攻打韩国的时候，你却有百般说辞阻止朕，耽误朕的统一大计，你实在不适合当秦相。”

嬴政直言了当的和韩非说着，也不管韩非爱不爱听，虽然嬴政不知道韩非是怎么想的，但嬴政说的确也是事实。“...”韩非再次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嬴政。见韩非不语，嬴政便继续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朕便全部告诉你。你这个人孤傲清高、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朕很难掌控你，所以，你不是一个很好的秦臣人选。”

嬴政将韩非分析的格外透彻，毋庸置疑，韩非自己你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恃才傲物，但他有恃才傲物的资本。有了这个想法，韩非这才发觉，自己真如嬴政所说，不仅恃才傲物，并且孤傲清高、目中无人。真是...清高些是好，但太孤傲确实需要改改。但在韩非眼里，一心为韩的确没什么可挑的，身为韩人，自然要为韩效力！这是每个战国时期的贵族都应该有的想法，但他却忘记了，他是在秦国谋位，也许，当初让他入秦，就是个错误，韩非不会像尉缭那样，用三千金去收买大臣，以当时韩国的国力，韩王也不会轻易挪用三千金给韩非，让韩非去收买秦臣。因为当初韩王压根就不相信韩非，并且也不重用韩非，若不是当初自己的作品流传到秦国去，让嬴政看到，自己可能还会在韩国，写着自己的文章吧？若不是当初嬴政那一句‘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这句话，韩非也没有资格使入秦国，现在想想，现在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是嬴政的那一句话。嬴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秦军攻打韩国，而韩王的一句话，却只能被嬴政软禁...韩非的心思千丝万缕，倍感惆怅，这次总算是知道当初咸阳宫之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和李斯相比到底有哪里不足，更明白了...嬴政对自己，似乎还有些知遇之恩。“朕说的话虽然是难听了点，但忠言逆耳这四个字不止是臣子说给帝王听的，朕这个帝王，将这四个字送给你。”

嬴政格外轻松的说着。“忠言逆耳？这四个字，我记得当初你强要攻韩，我找出百般理由，当初就说了这四个字。”

韩非淡淡一笑道。“是啊，这句话朕一直记着，你说的没错，忠言逆耳，朕后来之所以能成功一统天下，你说这四个字也很重要！”

嬴政格外认真的说着。韩非微微抿着嘴角，淡淡的笑着。“这次，还要多谢你帮朕破解这绢布上的字。”

嬴政十分真诚的说着，从他嘴里得到一句感谢，对于韩非来说，还是蛮不易的。和韩非说明白了，嬴政也很轻松，这下终于不用再和韩非冷战了，而且，因为误会而冷战，简直不是君子所为。但，李斯这个名字，却让嬴政逐渐厌恶，李斯确实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