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顾苍语曾经十分在意。但他知道在意也无用，所以强行让自己遗忘掉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然而现在姚轻妤再提起这件事，他心中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心头觉得很堵，顾苍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绪。半天，他才从口中挤出一个字：“你……说吧。”

“好。”

姚轻妤点点头，“你挺好。”

她倒是从容，但顾苍语却觉得自己连嘴唇都在发干。“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姚轻妤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还没从我肚子里出来，就被人害死了。”

顾苍语脑中的弦儿绷紧：“什么人？”

“它的父亲。”

姚轻妤看了顾苍语一眼，却说的模棱两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姚轻妤的眼神作祟，也许是心理作祟，顾苍语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她口中的那个“父亲”就是自己。想到此处，他开了口：“那它的父亲是……”“是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轻妤冷静极了，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顾苍语甚至觉得，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正在审视着窘迫的自己。按理说，他原本应该否认的——他从未和她发生过那样的关系，又是哪里来的孩子呢？但此刻映刻在他脑中的，确实梦境中那女子的样子。梦境中的身影与面前的女子相融合，顾苍语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额头上青筋直跳，顾苍语心跳加速，竟然鬼使神差觉得姚轻妤说的都是对的。这让他有些害怕……但这样的神情在姚轻妤看来，却是他在犹豫的表现。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姚轻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开了口：“我想让你知道我真实的样子，帮我拿一下衣服。”

姚轻妤指了指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衣。顾苍语几乎是没有过脑子，就走过去，把姚轻妤的衣服拿下来又递给了她。姚轻妤默不作声，从衣服袖子里摸出一个药瓶。接着，她将药瓶中的粉末倒了出来，开始往脸上拍。那白色粉末看起来毫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殊味道。但很快，所到之处，姚轻妤的人皮面具就变松了。这一刻，她的脸看起来无比骇人。但顾苍语没有躲开——他实在太期待了——姚轻妤长得并不算好，他潜意识里知道，也听姚轻妤说过，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紧张的。他不害怕姚轻妤是丑女，只是怕她的相貌真的勾起自己的回忆。姚轻妤缓缓将那张脸皮揭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巧的下巴，皮肤白皙。紧接着是红润娇艳的嘴唇……若不是知道姚轻妤真的长得一般甚至是普通，光看这下巴和嘴唇，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美人儿了。只是随着那张皮慢慢揭开，她左脸颊上明显有红色的东西出现——并不小的一块儿，很明显应该是胎记。这胎记……顾苍语只觉得脑子一蒙。瞬间，脑子中出现了太多模糊的画面——“我知道，你确实是千年难遇的明君圣主。”

这是姚轻妤的声音。姚轻妤说过这样的话吗？不，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好的话夸过她！这不是她说的话，他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画面？“我以为孩子是江宸的。”

顾苍语听得出来，这是他自己的声音；他更看得出来，那就是他自己的模样。但他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是姚轻妤有了他的孩子，而他误以为那孩子是江宸的，因此害死了孩子？是他自己……害了他自己的孩子？当真如此的话，他就是禽兽无疑了！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甚至无法否认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是画面中的他似乎比现在看起来要成熟一些。他怎么会预料到自己多年之后的样子？一阵寒风吹来，顾苍语看到不远处的自己，高高飞起的长发正好挡住了他的目光。“他”看不见姚轻妤的面庞，也看不见姚轻妤脚下的动作——她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纵身一跃，跳出了城墙……“啪！”

一声巨响，一切都结束了。生命从体内流逝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他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瞪大的双眼，也看到姚轻妤血肉模糊的样子。血腥味窜进鼻间，让他有些想吐。这场面为何会如此熟悉？他觉得可怕……难道是他真的曾经经历过？“皇上……皇上？”

姚轻妤的声音忽然传来。顾苍语忽然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姚轻妤，不知为何，一滴泪从眼眶滴落：“难道是……我失忆了？”

顾苍语甚至已经相信了姚轻妤的那句话。“不，不是你失忆了，是我曾经经历过，而你未曾经历。”

姚轻妤回答。若不是那一大块胎记，姚轻妤甚至可以说倾国倾城。但现在，这一块胎记的存在，让她看起来骇人极了。关于这一点，姚轻妤也曾怨天尤人。但那有什么办法呢？既然顶着这幅面貌活着，就要学会接受。顾苍语盯着这样的姚轻妤，品着她刚才的话，忽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经历过未来发生的事？”

姚轻妤点头——这样的解释，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样的解释，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但是顾苍语看姚轻妤这样的神色，也接受了这种说法。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他现在更为在意的是……“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他吃惊。在他看来，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痴情的人，但对姚轻妤，他从来都是最为放心的。至于她口中的江宸……他看得出来，姚轻妤是只把江宸当哥哥看的。且那天，姚轻妤在江宸面前救了自己，这让他心中好受许多。但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她口中那个“未来的自己”会怀疑她与江宸之间的关系。姚轻妤点了头，目光炯炯：“不错，你确实是做了。而且……我解释了，我低三下四地解释了，你没有相信我，你只相信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