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万百姓压抑的惊呼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缓浮现——枣红色的裙摆与苔绿色的披帛在空中袅袅飞舞,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露出两只精巧的湘色鞋面,上面绣着两朵娇艳的赵粉牡丹。显然这是一位女性神明。随着那袅娜的身姿缓缓飞落到高台上,安玉满这才看清的她的模样。这位神明好像有些眼熟?还不等她仔细回忆,就感觉袖口被人拽了一下。“神明现身,快点跪下!”
安玉满朝说话的人看去,才发现之前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已经跪在了地上,正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她。再看身边其他的范家人,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跪着,还有“斗兽场”内成千上万的百姓也早就激动的跪下了。为了不太过惹眼,安玉满只好半跪下来,微低着头往高台上偷瞄。那位女性神明落到高台后似乎开口与跪着的大宗主说了句什么,接着就闪身进入了幔帐之后。由于距离有些远,安玉满没能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这句话似乎引起了侍神宗的慌乱,十位神侍与大宗主讨论了几句后才重回原先的站位。“神明即位,侍诏开始——!”
十位神侍的声音裹挟着灵力,洪亮的传遍了整个神决庭。像是得到了应允似的,上万人从地上站起身重新坐到了席位。安玉满也顺势从地上站起来,开始回忆那位神明的样子。她之前曾两次进入玉栋,在里面见到了不少神明,这位大概也在其中,可惜她还做不到过目不忘,只觉得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具体是哪位神仙。在她恍神之际,高台之上的大宗主已经开始宣读范家的罪过和安玉满的恶行。“......两百年来范家仍然毫无悔过之心,与杀害朱衔朱护法穷凶极恶的罪人一同妖言惑众,致使上万流民心生异变为虎作伥。”
“是以,侍神宗特请神判,将范家之人全部流放,将那酆神神侍剥去一身修为,让其永不可进入晏回!”
高台之上的大宗主语气庄重神色肃穆,令场内上万百姓纷纷嫉恶如仇的应和。“对!就该把范家流放出晏回!”
“害死朱护法的人也该严惩,只是剥去修为太便宜他了!”
“神判!神判!”
“神判——!”
......眼看全场一片叫好,孔德起慢慢收起手上的案卷,压下嘴角的笑意举起了一只手。看到他这个手势,上万人瞬间就噤了声,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紧紧的关注着高台上的一举一动。见周围安静下来,十个神侍齐声唱道:“侍诏完毕!案犯上台——!”
孔德起走到亭子旁,恭敬的跪下后双手捧着案卷奉到纱幔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上的案卷就消失不见;纱幔中人形的轮廓动了,似乎是在翻阅案卷。在孔德起在高台上胡言乱语的时候,高台下的范家人早已按捺不住愤然痛骂,但却又碍于神明在场,只能狠狠地盯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大宗主孔德起想必已经被死的不能再死了。什么妖言惑众、穷凶极恶,这厮也真是会给人乱扣帽子。安玉满心里嘟囔着,顺着高台旁的长梯,跟着范家人的脚步一起走到了高台上。“案犯跪下陈情。”
大宗主面无表情的开口,目光带着些许轻蔑扫过范家人。范泽作为范家的家主,朝着身后的族人点头安抚,率先跪了下去。“娘娘,大宗主所述绝非实情,我范家两百年来没有一日不期盼着能得到神明的原谅!”
“每日晨拜我们一次不落,范家的七代人从不曾在人前摘下那张神惹假面,终生住在那凄凉林中,就是为了祈求神明能够原谅,如果范家对神明不敬,这两百年来又何必如此呢!”
范泽的话句句掷地有声,直说的范家人全都红了眼眶。是啊,两百年了!这两百年来范家人实在是过的苦啊!安玉满半跪在最后面,面前是压抑着哭声的二十三个范家人,再往前就是范泽和范缪父子。范泽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抹眼泪了,而范缪则紧抿着唇面色是少见的烦闷。见他说完了,安玉满也开始替自己辩护,“我也不同意大宗主的说法,是侍神宗先对数万流民不闻不问,玄女娘娘于心不忍,才将那些流民带到了凄凉林,何来的妖言惑众之说?”
她话还没说完,大宗主一个眼刀就甩了过来,“胡言乱语!何来的玄女?不过是你与范家编出来欺骗流民的伪神罢了!”
“大宗主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无证无据就如此冒犯玄女娘娘,你可担得起这个罪名?”
安玉满目光冷淡的看着他。呵?这小娃娃以为自己这三百年的神侍是白做的吗?大宗主轻哼一声,“我为神侍已有三百余年,每一位神明的仙名我都一清二楚,就连祂们手下的神侍我都了如指掌,玄女?我从未听说!”
安玉满不想看他那副嘴脸,视线一直停留在纱幔后那道人影上。孔德起是三百年的老油条了,也难怪他如此笃定。不过重要的不是他的看法,而是亭子中那位女神的看法。她也知道真在神明面前论起玄女的身份来,这个马甲几乎是吹弹可破。但安玉满之所以愿意来参加这场侍诏神判,为的是揭穿大宗主的谎言,为范家人这两百年来的冤屈正名。而到现在为止,纱幔中的女神似乎并没有表示任何看法,让她有些猜不透。利用林子里生长的药材赚钱,负责抬高价格,由范家赚取差价,玄女形象深入人心,引起侍神宗的不满。“大宗主这个说法不对吧?”
安玉满目光磊落的看向他,“这世间会不断诞生出新的神明,譬如酆神,他是山川精灵的化身,诞生也不过千年。”
“而玄女娘娘封神不久,你不知道又有何出奇?不是所有的神明都诞生于晏回的,大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