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

楚瑶怔怔发呆，身后忽然有人问了一句，她回过头，见那里立着一个年轻的官吏。那人在看到楚瑶的一瞬间，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划拉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你……谁让你在这里的？”

他的谨慎和戒备，足以让楚瑶明白，他应当见识过自己的手段。“我父亲与舅舅在前厅叙话。”

楚瑶不想拿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她本身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出来转一转。”

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田济不太相信这话，可是想起何大人将这一家小心翼翼迎进来时的情景，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能不好。他没放下手中的刀，因为他对楚瑶挥斧头的样子记忆犹新：“你最好回去，这里是县衙，不要到处乱逛！”

楚瑶不想理他，左右也转够了，想着回去也可以，就往回走去，田济不放心，怕她去找别人麻烦，或者在后衙烧杀掠夺，就押着刀，一路跟在后面。楚瑶走了几步，忽的想起沈怀璟来，回头见田济正好跟在后面，便问道：“守备沈大人，今日怎么没有见到。”

“沈大人昨日就出城了。”

田济适时停住脚步，与楚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冯将军叫他往武陵关去了。”

原来是这样。楚瑶有些遗憾，看来两人是很难以真面目相见了，身逢乱世，谁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罢了，不过是一场偶遇，有些缘分但不多，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必执着了。楚瑶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角门：“你知道同我一起来的难民都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去见见他们。”

“他们在城西的土地庙里。”

田济用手里的刀，指了指西边的方向：“何大人已经送了一次粥过去。”

楚瑶点头，推开了角门。田济以为自己回答了，楚瑶会回去，没想到她还是执意往土地庙去，这可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田济不敢放松，一直跟在楚瑶身边。怕她发起疯来，伤到百姓。“朝廷的赈济粮，真的没有到吗？”

楚瑶见田济在身边，也就顺口问道。她不爱说废话，但是该打听的，还是要打听一下。田济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垂下了眼睛。“靠着江阳县的粮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楚瑶喃喃的说了一句，并不是在问田济，反而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支撑不了几日的。”

这一次，田济回答了：“何大人方才来上任，江阳县根本没有什么粮食，连年大旱，税粮减了又减，如今何大人一家吃饭都成问题，拿什么来救助难民？”

田济说着，低下头，抱怨道：“你们只当江阳县不救人，却并不想想，大旱三年，江阳县又能有多少的粮食？”

楚瑶斜斜的看了田济一眼：“所以，我们求活，倒是错了？”

田济无言以对。江阳县并不大，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田济说的土地庙，里面人说说笑笑，听起来闹哄哄的，已与早间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同了。楚瑶推门走进去，看到一个穿着不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给周围的难民分发食物。篮子里，是香喷喷的烤红薯，大家方才吃了粥，现在又瞧见这样的吃食，心里自然高兴，围在女子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恭维着，仿若将对方当做了下凡的仙女。而旁侧靠着墙，则有一群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瑶的目光扫过，发现那些靠墙坐着的，正是与自己同路的族长他们。“为什么他们没有？”

楚瑶压了压眉头，心中不大乐意。“这蒸的红薯，不是大人吩咐的。”

田济回答：“是我们姑娘看着难民可怜，自己蒸好送过来的，所以也并不是人人都有。”

二人说话的声音惊动到了前面发红薯的女子，她回过头，看到楚瑶，甜甜的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满意啊？”

楚瑶的目光挪过去，这才认出来，挎着篮子发红薯的女子，竟然是他们半路丢下的清源。清源对楚瑶的到来并不惊讶，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与周围的难民行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楚瑶把目光挪到旁边的族长身上，他面露苦色，显然之前已经被清源为难过一番了。田济方才称呼清源是“我家姑娘”，那看来应该是何大人的女儿了，阿挽当时说，沈怀璟是族长半路救下的，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清源去的，故此才会同清源一起留下。那看来，二人便是早有情愫在了？楚瑶挑了挑眉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懒得搭理清源，便走到族长附近，蹲下身来问道：“早间的粥，你们可都喝了。”

“喝了喝了。”

族长连连点头，他见楚瑶来看他们，非常欣慰，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我们都很好……能有口吃的，就很好了。”

楚瑶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看看这群人，大家相处多日，彼此都很了解，可惜楚瑶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除了阿挽和河生，她没有能记住的名字了。“楚姑娘，那些大人们，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我们？”

人群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婶婶挪了过来，她的目光看上去很胆怯：“之前闹得那么大，现在虽然让我们进来了，但会不会打骂我们，或者……或者……”她能想到更恐怖的事情，可是并没有说出口。楚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具体会怎样，她心里也没有底。楚季早已不在朝，梁瑞空有个品级，方才从他国回来，连京都的门都没进去呢！更何况他都走十二年了……“大家放心，我父亲定然会想办法，安顿好大家的。”

楚瑶最后只能这样安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说这样的话。“好！好！”

族长欣慰的拍了拍楚瑶的手。楚瑶起身，回头看了看挤在这里的难民，在不远的门槛处，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大伯父和大伯母，两个人正阴沉着脸看着自己，手里紧紧的握着清源放出去的红薯。楚瑶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走了。外面停着一辆马车，清源掀开帘子，冲楚瑶甜甜的笑起来：“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