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外面有些事情，知道会回来的晚。”

沈怀璟站在屏风内，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听见了门响，透过屏风，瞧见一抹暗色的身影，是楚瑶素日里穿着的衣服，故此开口说道：“所以要的吃食繁杂了些，给你添麻烦了。”

眼下隔三差五的便能与楚瑶见面，沈怀璟整个人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从长远计，一切都没有那么乐观，但至少，眼下是舒心的。外面没有传来声音，沈怀璟心里有些疑惑，自己虽然只说了两句，但定然是什么让她不痛快了，便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可一抬头，发现进门的是阮嬷嬷。阮嬷嬷年纪大了，但能清楚的看出来，她年轻时也是风姿绰约的，身量与楚瑶相似，而楚瑶是个罪奴，上清崖岭只有囚服，眼下她穿的，都是阮嬷嬷的衣服。故此，沈怀璟隔着屏风，便认错了。他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两句话，幸而没有什么纰漏。“阮嬷嬷怎么亲自来了。”

沈怀璟出身世家，从小家中的教诲，便是这样年长的嬷嬷等于半个主子，像他们这样的公子小姐，往日里见了也要敬着三分。故此沈怀璟没有坐，只站着同阮嬷嬷说话。“督办大人看到是老身，多少有些失望啊。”

阮嬷嬷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盯着沈怀璟。沈怀璟低低笑了两声，他没有辩解，只是回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某对其倾慕之意从未掩盖分毫，让嬷嬷见笑了。”

沈怀璟这话出口，阮嬷嬷倒是愣了片刻。楚瑶说过，她和沈怀璟之间的清白的，阮嬷嬷相信这话，自然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二人做给外界看的，但即便如此，她也对沈怀璟的态度很好奇。可没想到沈怀璟倒是丝毫没有掩盖的意思，如此大方，既有些成竹在胸，有难免对楚瑶的态度有些轻浮。“谈不上见笑，督办大人的事情，老身怎么有资格插手。”

阮嬷嬷到底是宫里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虽然沈怀璟的话出其不意，但她也绝对不能让这话掉下去：“不过是今日的饭食做的不甚合意，老身担心她年轻，担不得大人的责罚，所以亲自来了。”

沈怀璟扫了一眼食盒，他虽然不知道楚瑶和阮嬷嬷之间的信任究竟是什么程度，但是知道那晚阮嬷嬷在金督办面前开口，维护过楚瑶，而后楚瑶在她手下也没吃什么苦，一路平步青云，便清楚阮嬷嬷是不是会为难楚瑶的人。“嬷嬷多虑了。”

沈怀璟回身，给阮嬷嬷倒了茶，亲自递到她的面前，他很谨慎，告诉自己不要透露关于楚瑶的任何一个字。她若是想要阮嬷嬷知道的事情，她会自己去和阮嬷嬷说，其余的，多半个字，或许都会要了她的命。“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止是送饭的。”

阮嬷嬷没有喝茶，只是放在了旁边，她垂下眼睛，叹了口气：“也是想和沈大人聊一聊，这方绾在我手底下做事，我最是了解她，她脾气不大好，言语有时也刻薄，若是那句话得罪了大人，大人千万不要动怒，只管告诉我，我亲自收拾她。”

沈怀璟仔细品了品这话，随即笑道：“方姑娘为人温和善良，怎么会得罪沈某，嬷嬷为她费心，素日来辛苦了。”

阮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走。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午间秋老虎正盛，日光从外面打进来，落在沈怀璟的身上，他侧身站着，一半面目落在阳光下，一半的面目没在阴影里。“方绾虽为罪奴，但尽心侍奉我，我也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所以想斗胆问问沈大人，大人与她，当真是情投意合？”

阮嬷嬷说着，仔细去看沈怀璟脸上的表情：“还是如方绾所说，不过逢场作戏，演给外人看的。”

阮嬷嬷最先挑破了这件事，她其实对楚瑶和沈怀璟身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不过她总是觉得沈怀璟的心思不对，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对楚瑶这么好，在他心里，一定是有所图谋的。图人还好，怕就怕图些别的。自从沈怀璟上山，阮嬷嬷也没怎么私底下和他打过交道，从楚瑶对沈怀璟的形容里来看，楚瑶对他是深信不疑的，而阮嬷嬷却不敢这样相信，她总是害怕，楚瑶在沈怀璟的身上栽了跟头。她须是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可这沈怀璟太小心了，从他的嘴里透不出半个字来，没办法，阮嬷嬷只好将鱼钩露的长一点儿，看看他上不上钩。“什么逢场作戏，做给谁看呢？”

沈怀璟的眼色锋利了几分，他的心里有些不满，他认为这样的事情，即便阮嬷嬷知道，也不该宣之于口，这对于楚瑶来说，太危险了。“我知道嬷嬷爱惜她，可有些事，是不足以与外人言的，方绾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她自己看的更清楚。”

沈怀璟说着，虽然脸色没有先前那么好了，可语气还是很恭敬的：“多谢嬷嬷为她费心了。”

“我觉得沈大人似乎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阮嬷嬷看出了沈怀璟的不悦，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方绾同我说，沈大人不曾对她用心，一切不过是看在故旧的份儿上，让她好过几分”“沈大人，老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自然不必在遮掩什么，我将方绾视为女儿，如今想要大人一句话。”

阮嬷嬷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想将沈怀璟看透：“这故旧二字，我可当信？”

沈怀璟的心提了上来，眼下，他不得不承认阮嬷嬷的确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他此刻大可以说实话了……可，实话究竟是什么呢？真的是逢场作戏？还是自己为了知道楚瑶身上的秘密，借此接近她？又或者二者皆不是呢？“嬷嬷疼惜她，想为她要一句实话？”

沉默良久，沈怀璟再一次抬起眼睛：“实话是，确实是故旧。”

“却从未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