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就这一下，阮嬷嬷便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她发觉身边的脚步声停了，心里疑惑，便回头去看楚瑶，见楚瑶立在那里，心知自己猜对了，不由得嗤笑一声。楚瑶知道阮嬷嬷见事通透，也知道她对山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但没想到，她对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心知肚明，更知道明廉的身份，看来，在这山上，是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阮嬷嬷的。明廉的下落，也一样。楚瑶心里越发确认这一点，也就越明白，自己应当怎么和她打交道了。“怎么，我说的不对了？”

阮嬷嬷挑挑眉头，她认为楚瑶的迟疑是心虚，故此言语之中更有几分挑衅。楚瑶明白，她之前对自己的好是真的，那不仅源于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更多的，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一旦她这个下位者有越过她的势头，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份善心收起来。她们这样宫里的人，不到咽气的那一刻，是看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原主前半辈子都在和各种嬷嬷打交道，对于这一点，没人比她更了解。所以楚瑶想，她应当对阮嬷嬷换一个态度了。“嬷嬷既然今天这样说了，那想必是有意同我将话讲清楚。”

楚瑶笑了笑，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缓步走了过去。若是她这幅样子被故人瞧去，想来一眼就会认出，她是相府那个嫡出的大小姐：“那方绾心里也有些猜测，若是不对，还请嬷嬷指正。”

阮嬷嬷嗤笑了一声：“不敢指正，但不妨一听。”

她不相信方绾能从这短短的时日之中看出什么来，所以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不知道阮嬷嬷还记不记得，秦管事被罚的那些时日。”

楚瑶走到阮嬷嬷跟前儿，眼下是无人之处，正好二人说话，也不需要顾忌什么：“那日晨起，嬷嬷对我说了几句话，大约是秦管事与许管事不同，我还是年轻，当时，并未察觉什么。”

“但随即，我便想到了一件事。”

楚瑶挑起眼睛，笃定的看向阮嬷嬷：“我想起前一日，沈督办正好在写折子，而我，也一直在沈督办的房里。”

“嬷嬷一直觉得我与沈督办有情，我敬重嬷嬷，所以据实相告，故此，嬷嬷知道，我与沈督办是故交，而清崖岭的人都知道，这沈督办是从京都调任来的，嬷嬷也说过，我行事极像是宫里的人，所以嬷嬷料定，我与督办的故交，故在京都，更甚者，故在宫内。”

她说着，看到阮嬷嬷神色逐渐惊愕，知道自己猜的每一句话，都到了点子上。楚瑶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嬷嬷便认为，我是宫里安插进来的人，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清崖岭的事情，从西厢房那群女人的事情中不难看出嬷嬷的行事作风，对于清崖岭的事情，虽然看不下去，但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若是风往我这边吹，便顺水推一把舟。”

“于是，对我的来调查的事情，也是同样的态度，嬷嬷不想管我查到了什么或者没查到什么，但是却想告诉我，秦管事是个好人，他并未参与偷金一事，这也就能推断出，嬷嬷你，不仅知道偷金的事情，更是知道许管事搅在其中!”楚瑶横步，挡在了阮嬷嬷的去路上。她话锋一转，停住了偷金这件事，却牵扯出了另外一个重点：“所以，嬷嬷必然是知道明廉的身份，更深知他身为郭安，在整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嬷嬷想庇护他，就像当初庇护我一样，于是，在我回来之后，就将明廉藏了起来。”

她眯了眯眼睛，笑了起来：“有任何一点，是方绾没有说对的吗？”

阮嬷嬷听着楚瑶这些话，目光从惊讶到震惊，在到一点点的冷静，随着楚瑶话落，她的神色也恢复如常：“这里的确有一点，是错的。”

阮嬷嬷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来：“那就是，你根本不是方绾。”

楚瑶没想到阮嬷嬷到现在还会咬住这件事，她是不是方绾，眼下在清崖岭已经无关紧要了，没有人会在意她是谁：“重要的是，站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方绾。”

阮嬷嬷其实也并没有想用这句话震慑住楚瑶，她说这句话，只是想确认自己心里的猜测。“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阮嬷嬷背着手，笑着说道，她看起来没有方才那么严厉，可这样的笑，却没有透出半分的惊慌，仿佛一直占上风的人，是她：“你既然那么聪明，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庇护郭安？”

阮嬷嬷笑道：“他是郭安没有错，也的确是我将他藏起来了，可你说是因为他在整件事情之中的起到的作用？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偷金运金之事不是一天了，看不下去的也不止是我一个人，不然郭安也不会活到现在，可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出手阻止，是我们不想吗？不是！是我们没有能力对抗。”

阮嬷嬷依旧背着手，在楚瑶面前来回踱步。像是在一面说，一面思考。但也更像是在教导楚瑶：“我们不想同流合污，于是闭上眼睛不看，不从中牟利，已经是我们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我护住一个郭安有什么用？他能干什么？我护住他，总是要因为他能为我做点儿什么吧，那他一个罪奴，能为我作什么呢？”

阮嬷嬷停住脚步，她皱紧眉头，一脸不解的去看楚瑶，似乎是想从楚瑶的口中得到答案。而这个问题，也让楚瑶的神色一僵，随即，楚瑶的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她的确没有思考过，如果真的是阮嬷嬷将明廉藏起来了，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和当初救自己一样，只是因为单纯的欣赏吗？这不可能，就算是当初救自己，也不止是因为欣赏，还有的是她的力不从心，从而想寻求一个聪明机灵的心腹。她是一个宫里的老嬷嬷，心中利益权衡最为谨慎，对她没有利的事情，她不会做。楚瑶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继而，眼神冷了几分。“你知道我在找他。”

“所以你想用他，和我交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