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很清楚，谢氏就是沈妙楚的软肋。她当初死都不肯代替清莲嫁给萧景珩，不也是为了那个卑贱之人嫁了过来。沈昌自信，这一次，她也一样会妥协。然而，现实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女子的面上，始终是一派从容平静，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与失控。“不顾情分的，应当是侯爷吧。”

她淡定往椅背上一靠，湛湛寒光目光落在沈昌那张恶意扭曲的面孔上，幽幽道：“本王妃的娘当年到底是怎么入的侯爷后院，侯爷比谁都清楚，如今为了一件尚未查证过的事，便要牵动死者安息之地，不知道是谁更不要脸呢。”

“你——”“再者，本王妃还没有向侯府讨一个公道，侯爷竟然也敢跑上门来颠倒黑白，当真是可笑！”

沈妙楚目光锁在沈昌身上，深暗的瞳孔显不出任何温度。沈昌龇牙欲裂：“什么颠倒黑白，你娘是本侯妾室，本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王妃莫不是不懂。”

“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男人墨色浓稠的双眸轻抬，眼中寒芒锋利宛若利刃，直直落在不远处，笼着彻骨凉意，迫人心神。沈昌身躯一震，堪堪后退。“侯爷也知道这个道理，便没有理由来逼问本王的王妃！”

男人声色俱厉，这话犹如春寒陡峭，令人脊背生凉。沈妙楚所说，果然不假。沈昌这样的人，为达目的，竟不惜以逝者的尸骨作为要挟，也配为人父！她如今好歹与他是名义上的夫妻，是齐王府的人，沈昌算是什么东西，敢威胁她！沈昌握拳，“王爷这是要包庇了。”

萧景珩冷哼，下颚精致的颌骨扬起，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包庇了，你又当如何。”

沈妙楚怔了怔，侧目看了过去，男人倚靠着，身姿微微倾斜，语调实在是漫不经心。偏偏就是这样，也生生罩起一股迫人的气势。沈昌也愣住了。又当如何？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知道萧景珩不好惹，可如今真正对上了，沈昌才知道，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看到男人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不仅嚣张，更是张狂！就仗着有“战神”这么一个名头，竟如此的不将他放在眼中。左右不过是个中毒至深，将死之躯罢了。他就是让这副残躯再张狂几天又如何！仔细思虑之下，沈昌替在心里找了个借口，随即忍着满腔怒火，指着沈妙楚：“王爷护着你，本侯便给王爷一个面子。你我二人各退一步，你交出解药，本侯……”沈妙楚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软怕硬，笑着打断他的话：“本王妃都说了，没有什么解药，侯爷怎么非不信呢。”

沈昌：“……”我信你奶奶个腿！沈妙楚莞尔：“忘了和侯爷说了，当日本王妃回门时，拿走了娘亲的嫁妆，可嫁妆上猝了毒，侯爷可知道？”

“怎么可能！”

沈昌压根不信，瞪她：“夫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你休要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也不是你说了算，那些猝了毒的嫁妆还在本王妃手里，用的什么毒，从何而来，只要稍加调查，便能水落石出，侯爷，你说我要是将这件事告到顺天府，或者宫里那位头上，你该怎么办呢？”

沈昌豁然甩开衣袖，满脸不可置信：“这件事绝不可能，王妃想要让我息事宁人，也不必用这种拙劣的借口。”

沈妙楚依旧在笑：“侯爷不信的话，那本王妃待会就进宫一趟，反正，查一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少女娇俏面孔上的笑意并不真切，落在沈昌眼里，只觉得刺眼。沈昌这次没有说话，他也很想相信柳氏与清莲，可沈妙楚这般笃定的姿态，莫不是确有其事？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这件事若是真的，最后查出来了，倒霉的只可能是侯府。倘若不是真的，沈妙楚必然会受到责罚。怎么看，她都不可能做这样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权衡之下，沈昌心中有了计较。“也罢，本侯今日就放过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本侯绝不轻饶。”

说罢，他用力拂袖，迈着充满怒意与疑惑的步伐，离开了王府。待人离开，沈妙楚唇角的笑在寒霜的覆盖之下彻底消散。她看向容色冰冷的男人，真诚道谢：“刚刚多谢王爷替我说话。”

萧景珩敛了敛神，精致眉眼透着丝丝缕缕难以辨别的复杂情绪。“无妨，你也算是王府中人，这是本王该做的。”

说起来，他与沈妙楚，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自幼便没了母亲。与此同时，踏破长街春末凉意的沈昌回到侯府，立刻召来了柳氏与沈清莲，质问是否有嫁妆猝毒一事。柳氏远远站在厅堂外，不敢进去。她身上捂着好几间皮裘衣裳，试图将身体里散发出的恶臭掩盖。即便如此，也只起了一点作用罢了。厅堂周遭的下人们下意识闭了气息，想把这股令人作呕的难闻臭味隔绝在空气之中，可人总归是要呼吸的。不多时，已经有一两人坚持不住，悄摸着捂住了鼻尖。实在是太难闻了！这股臭味就像是泡在臭水沟里好几天，已经开始腐烂的死鱼，满是腐朽的味道。沈清莲架不住沈昌怒火中烧的视线与逼问，当下腿软，红着眼眶承认了。“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昌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一连拍了桌子好几下。做就做了，竟然还让沈妙楚发现了。他原本还想着，此事是沈妙楚忽悠他的，准备明日上朝，暗中给御史台的人透露他与萧景珩不睦的事，让御史台狠狠参他一本。如今倒好，变成了自己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中。沈清莲怯生生低下头，不敢再说话。门外的柳氏看着，心疼不已，扶着门框便道：“侯爷，你不要怪清莲，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你住口。”

沈昌气息不稳，仿佛气血上涌，好一会儿才道：“眼下想要解你身上的毒，只有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