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她与苟皇后同车,说是让皇后劝诫她一番,实际一路上也没说什么。皇后母仪天下,就算心中有事,也不是轻易能说出来的。只是将伺候人都屏退了,与她静坐相对喝茶。她心内不安,按捺不住道:“是妾身不懂事,为皇后娘娘添乱了。”
皇后略笑笑,颇不在意的样子。道:“今日之事,未必那么简单。修仪如何看待张婉月?”
直呼其名,看来是不满蓄积已久了。慕容清沉思片刻,道:“夫人与陛下情深意重,难免有些不能容人。妾身卑微之人,一向仰赖皇后娘娘照应而在这深宫中生活。夫人地位尊贵,妾身忍让一些,也是应该的。”
皇后略略冷笑,道:“修仪这么说未免言重了,你名义上是慕容俊的女儿,那位前燕皇帝也算是雄才大略之人,陛下素来对他赞赏有加,即使亡国,你也曾经是公主,岂会因此蒙尘。何况你的父亲慕容垂是我大秦将军,亦是陛下倚重之人。岂能说是卑微?”
说到这里,慕容清心底却颇为黯然。她那位父亲。自从她入秦进宫以来,大概也就见过一两面吧。原本还担心会不会被认出不妥之类。毕竟父女之间羁绊深厚,那位慕容将军,就算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见过几面,但也未必看不出什么不妥。可惜两次见面,都是隔着帷屏,随便交谈几句。慕容垂是心思深沉之人。不知为何,却对她这个身为宫妃的女儿颇为冷淡,两次交谈,也都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些无关的话,连面目,怕也不曾看的清楚。缎昭仪也曾对她说过,当初可足浑太后强行将她带入深宫抚养之时,慕容垂还曾经设法找人偷偷将她的画像画了下来,带出宫去,缓解思念之情。但却因为她的相貌,实在太像那位死去的大缎妃。因此心痛神伤,反倒觉得无法面对。吴王与大缎妃之间,如何钟情,人尽皆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她还在想,皇后便接着说了下去,“要说身份地位之事,在这后宫之中,可没有靠着祖宗的血脉就能高枕无忧的,张婉月不过是平民出身,还是汉人。说是出身卑贱也不为过了。但身在后宫,陛下喜欢哪个,哪个就尊贵。张氏以平民之身侍奉陛下,如今呢,张氏母亲赐封南郡夫人,张家三兄弟中,倒是两位侯爵了。本宫祖上也不见的如何尊贵,姑母做了皇后,本宫便借着庇护,入宫拿了这个正室的名份。女子若在内廷受宠,不出三代,便是一个世家崛起。今日张氏已见气候。你得罪了她,想必日后隐患重重。”
慕容清微微叹气。“妾身只求平安,也不愿与夫人冲突,但夫人嫌恶妾身,妾身也不能坐以待毙。”
皇后道:“张婉月那个人,是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性子也不算和顺。当初陛下未曾即位之时,也有过不怎么顺遂的时候。她在背后出力甚多,因此颇得陛下信任。说起来,她也算不上多么心胸狭窄的人。偏偏对你不能容忍,恐怕另有原因吧。”
这么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了。“长安城中盛传,说你姐弟得宠,六宫众人都被冷落,对陛下声名大大有损。但实情如何,你我清楚,宫中之人也一清二楚。若是妒心炽盛,恐怕不该针对你吧。”
慕容清细想一番,顿时心中凛然。无论是妒恨还是要替那位天王陛下着想,目标都不该是她,而是,慕容冲!一脉同源。对方若是针对慕容冲,想要先翦除她不奇怪。若是慕容冲出事,她也绝对不会好过。而这位皇后,提点她到这个程度,也绝对不是因为拿她当自己妹妹一般疼爱。而是,为了借她之手除掉自己的心腹之患。真是,让人为难啊。在这样的世道,想要活下去也这般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弄死之类的事情,放到属于她的那个时代,根本就无法想像,是她太天真。才会将自己弄到这样狼狈的境界。她沉默片刻,约略看看窗外,不知为何,恍惚之间竟然又想起谢玄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人,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安定下来了。她低眉垂首,道:“谢娘娘提点,妾身会处处小心。不辜负娘娘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