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营被人焚烧之后，慕容冲心中怒意难平。之后对关中百姓更为苛刻，长安城墙之外，上千里的百姓都被他强制迁走，不愿迁走的，就全部屠杀。连房屋亦被焚烧殆尽，以彻底断绝城中的援助。自阿房城往长安望去，一片焦土，百姓流亡失散，道路断绝，方圆千里之内都没有人烟。苻坚派卫将军杨定在城西攻击慕容冲，杨定向来骁勇善战，从前亦曾数次逼退慕容冲的军队。但这一次慕容冲亦是拼上了性命，亲自披一身重甲纵马冲上去与杨定厮杀。做太守做了那么些年，武艺方面虽然有所生疏，但慕容冲被人逼急了的时候，的确是有几分凶悍的。当初对付武原县候的时候，便曾经为了杀敌将长剑硬生生刺入自己肋下。如今对付杨定，便用上了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即便是被杨定砍伤数刀，依然一身血的往上扑。手中名剑分明被他当做砍刀，劈头盖脸照着杨定就砸了下去。双方都受了重伤，就算从马上摔落下来，亦是不管不顾，扑到一起厮杀。到后来还是部将看不下去，硬生生将他拖走，杨定就算骁勇，也跟慕容冲打得两败俱伤，被一拥而上的骑兵擒获。杨定被俘，对于秦国来说是一个重创。而慕容冲亦受了重伤，不得已留在阿房城休养。伤的是真挺严重的，自从当年被武原县候重创之后，慕容冲就一直有些血亏的毛病，此次失血过多，昏迷就昏迷了好几天。墨彤不眠不休一直在他身边照料着。慕容清也在旁边看着。煎药就算了，眼见她将自己手腕划开，把自己的血滴在墨黑的药汤之中，不由吃了一惊。慕容清自己毕竟是现代过来的，又是医学院出身，对于血这种东西向来有些忌讳。血是感染根源，一个人身上有什么病毒细菌也全在血里。看着墨彤将自己的血喂给慕容冲喝，不由都替慕容冲觉得有些恶心，便问墨彤为什么要这样做。墨彤道，是因为当初慕容冲伤重之时亦曾经遭人暗害。因此体质虚弱，如今有些促进伤口愈合的重药已经不能直接服用。因此便只能由墨彤先服药，以血养药，然后再给他服用，这样便可以再不伤身体的情况下，让伤势尽快痊愈。“对你自己也不大好吧。”

中医这方面她是不熟，但也知道，墨彤吩咐药房那边给她自己煎的是血府逐瘀汤，其中桃仁，红花，赤芍，川穹，牛膝，生地，当归，桔梗，枳壳，柴胡，甘草。这么多药中，似乎一大半都似乎对女性不好。况且早些天梧桐殿那边出事的时候她就知道，墨彤似乎正在经期。墨彤淡淡笑笑，道：“也没多大关系了，我为他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况且当年在太医院的时候，年纪轻轻便遍尝方剂，早就伤了身子。以后也不能生孩子了。陛下这般信任我，亦是因为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可以一心一意将阿瑶当成自己的儿子来依靠。”

“也不至于吧。”

慕容清不由也替她思考起来，不孕不育在现代医学中，只要不是天生的，基本上都还有得救，她对墨彤道：“你毕竟是神医，药物伤了身子，天长日久总能调理过来，别自己先放弃了。”

她自己是不会明白，但是心里有数，对于古代女人来说，若是一生一世没有孩子，亦是十分痛苦的事情。况且日后墨彤会成为慕容冲后宫最为尊贵的女人，虽然有阿瑶在身边，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后要宫斗险恶了，没有亲生骨肉，如何绑得住慕容冲那样凉薄性子的人。墨彤若有所思，道：“长公主还是似从前一般，处处替他人着想。但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也就只有他了。”

也不提人名，只一个他字，指的就是慕容冲。反正人现在还没有醒，无意识的昏睡着，不知道能否听到她们谈起的这些话。墨彤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傻的，我父亲是汉人，从前的鸿胪寺卿，从前同丞相王猛大人治国理念不和，丞相自有他的道理在，但政治斗争向来残酷。当初我父亲被抄家发配边疆，妻子儿女没入奴籍。我那时尚未开始记事，便失去了自己的姓氏。原本也许会在浣衣房之类的地方做奴隶做一辈子。却无意中得到进入太医院学医的机会。那个时候因为不想回浣衣房，不想将自己一生命运埋没在那样的地方，拼了命的读书，甚至不惜代价以自己的身体来试药试针。年纪轻轻医术便超过了很多在太医院做了一辈子的老太医。那又如何呢？功课再好，也得不到真正的欢喜。”

许多人都这样，混混沌沌糊里糊涂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种心境，其实慕容清也能理解。她不言不语，接着听墨彤说下去。“到后来因为医术稍微比旁人好一些的缘故，被皇后娘娘调到椒房殿做事。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如履薄冰。椒房殿女官各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替皇后娘娘做事，便是在替她卖命，身为奴才的人，稍有不慎出了什么差错，便要替主子死。我不想死，便处处留意，学会看世情冷暖眉眼高低。宫里上下的主子奴才，哪个心里在打什么念头，我都得一清二楚。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打起精神，每一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直到遇见小公子。”

“凤皇，从前也不曾对你多好吧。”

“长得这般引人注目，想不在意也难。最初是觉得，在紫寰宫里，只有他可以肆意妄为的活着。只要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有可能被杀掉也毫不在意，那是我想要，却不敢要的生活。”

说得也是，慕容冲便是做笼中鸟，也是无论如何都禁锢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