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边叮嘱着，一边小心翼翼带她从客栈后院的小门离开，她看着自己刚刚换上的装束，却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你刚才让我换衣服，原本是打算今天就带我走么？”

“不是，只是想到我数次帮你打探消息，也许已经引起韩延他们的疑虑，现在你在宫外与我见面已经不再安全了。所以以防万一而已。”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暮色橙光，将一切都照的影影绰绰，却给人心里带来无限的暖意，暗巷漫长，她静静跟随在谢玄的身影之后，盯着自己脚下古老的青砖地面，时不时与谢玄说一两句话，突然之间，便觉得路面似乎有些不对。在她与谢玄之间，突兀的多出了一面暗影，她吃惊的抬头往上看，下一刻谢玄就突然发力，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抬起头，看向投下阴影的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一身黑色紧身衣，黑发高高束在头顶，肤色雪白，眉目之间说不出的冰冷锐利。即便如此，也是个美的动人心魄的女人。“瞳，你怎么在这里？”

谢玄显然认识那个女人，一开口便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银白色刀刃静静指着他们，日落时分早已不再刺眼的余晖在刀锋之上流转光华，简直可以用瑰丽来形容。那女人冷冷道：“奉王世子的令，我要杀了你身边的人。”

“又是司马尚之么？那么，长安大营军变的事情，也是她在幕后策划吗？”

瞳的目光似是有所触动，但下一刻，眼眸却又恢复冰冷，眼波冻结在冰层之下，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她说道：“此事与将军无关，将军何必多问。”

谢玄叹口气道：“瞳，你变了。当你看见我却未曾动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我从前认识的瞳，绝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停下来同目标说话，一个字也不会说。”

话说出口的瞬间，谢玄以极快的速度自身后抽出一根长鞭，长鞭甩出刹那，瞳脚下的砖石被击得到粉碎。瞳整个人自墙上落下，而下一刻，谢玄却裹挟着慕容冲对着她冲了过去，趁她反应不及的瞬间，与她擦肩自烟尘四起砖石碎落的墙壁之间冲了过去。真是帅得让人忍不住想连点32个赞。慕容清还来不及感慨，整个人已经被谢玄拽着在暗巷里上演夺命狂奔。司马尚之派来的杀手不止一人，黑衣的人影如同蝙蝠一般在各处墙头起落，对他们围追堵截，谢玄手起鞭落，将一个个身影从眼前甩开。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护城河堤岸一处城楼背后藏了起来。谢玄警戒的看向附近，慕容清在他身后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道：“我说，就算对方人多，你也应该搞的定吧？”

不要逃得这么狼狈啊，搞得她没被人杀掉，也该活活累死了。谢玄皱眉道：“乌合之众多一些，但若是像瞳那样水准的再多来几个，我也应付不了。她是杀手，轻功和暗器都一流，要杀你，根本易如反掌，只是因为不想误伤我，所以才有所顾忌罢了。”

“你认识她？”

女人的天性真是没治了，明明到了这样分分钟小命不保的时候，还忍不住想八一八谢玄的过往，何况那一位，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可真是一个罕见的大美人。谢玄道：“她是我亲自带大的。”

“不是吧？”

慕容清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谢玄身边养着这么大只一个美人，神马情况？两个人在城楼背后躲着，也能感觉到四周搜索的目光，在这样的时候犯不着暴露自己让别人当靶子追，不如先躲着休息会儿，反正闲着，她硬是缠着谢玄要谢玄将瞳的故事跟她说了个清楚。那个女孩子，原来是谢玄的父亲在战场上收养的，捡到的时候还不到十岁，那个时候谢奕将军人在战场上，带着个小娃儿自然觉得不方便，所以干脆带回家去丢给谢玄养，那个时候的谢玄也有十四五岁了，谢道韫也尚未出阁，正好在家带小妹妹。小娃儿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可惜就是不喜欢说话，也几乎从来不笑。谢家的孩子们私下都偷偷叫她雪娃娃。为了让雪娃娃过的开心点，谢玄也是费尽了心思。他没有妹妹，就将那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对待。听着倒是挺温馨的一个故事。那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谢玄，谢玄也一脸淡定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养着养着，就发现她是渤海王派来的密探了。她杀了我一位伯父，被家里人发现了。”

事后说起的事情，语气越是轻描淡写，代表当时伤的越重。她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又怎么会是司马家的密探？”

“谁知道呢？”

谢玄道：“只是看着小罢了，没准比我还大。渤海王养的探子，都是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训练的。她的代号是瞳。那个人身边六大杀手，眉，瞳，唇，齿，耳，鬓。其中瞳最为重要，司马尚之说，正因为是像眼珠子一样爱惜的女人，所以才称她为瞳。”

时隔多年，再提起，也是隐隐痛心。当年他的伯父死在谢府，谢家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明明是守备森严的府邸，如何轻易让人钻了空子？一场悬疑大案最终落幕，动手的，居然是一个看着才刚过十岁的瘦弱女孩。正是因为看上去毫无威胁，因此才不会被防备吧。其实在那之前，也早有蛛丝马迹，谢府院落十几座，向来不禁孩子们跑动，唯有瞳会在深夜偶尔悄悄离开房间，不知去做什么。毕竟年幼，偶尔也会露出让人惊疑的马脚。但谢玄却一直视而不见，直到有朝一日酿成大祸。当初瞳行迹败露之后仓皇逃离谢家，为了顾全宗室与谢府两边的颜面，谢家不动声色吃了这个暗亏。但其中曲折，只有谢玄知道。瞳并不是因为任务失败不得已而撤离的。当年他虽然因为一些琐碎小事疑虑，却连一刻也未曾怀疑到瞳身上。若非当年瞳主动向他坦白，也许，谢家就不会那么快查出真相。慕容清在暗色的月光里坐着，低声说道：“她一定是很喜欢你吧，所以不愿意继续欺骗你。”

谢玄不语，早就该觉得不对的，瞳不像同龄的孩子，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如冰雕一般，是他们一厢情愿相信她也许只是在战场受了惊吓。直到那一夜，她顶着那张孩子脸，一如既往淡漠的对谢玄说：“我要离开了，人是我杀的，你们不必查了。”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对谢玄而言，却是晴天霹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