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白莲的脸色一沉，手指尖在李司鉴的胳膊重重拧旋一圈，李司鉴痛得咧了咧嘴，又生怕顾书卿看见，伸手掸掉，又瞪一眼，意思是你咋这么不知趣的捏？没看到她还在吗？沈白莲嘟起嘴笑，眼皮无所谓地翻啊翻：那又怎样？俩人静悄悄地完成一场大戏。顾书卿深感抱歉，或许该让桃红扔两枚铜板，以犒劳他俩如此辛苦而克制，像被限制了自由似的。“走吧，宝贝们。”

顾书卿起身。从前在停尸房或解剖室完成一天工作要下班时，她会来上一句：走了，宝贝们。李司鉴和沈白莲哪里知道她从前的营生，却也各自一楞，觉着有几许阴森森的冷风旋过，凭空竖起一片汗毛。......沈白莲是骑马的，李司鉴也骑马，唯顾书卿坐着马车，和桃红一起。春末夏初的夜晚还算凉爽，但帘子挂着，车厢里便显得闷热而窒息，可一掀开，沈白莲银铃般的笑声和李司鉴的附合声便清晰无比：“就你像头猪，一个人在那儿吃吃吃.....”“哈哈哈！表哥你那时候张着嘴看我，样子蠢极了。”

“我是头一次见着女孩子也这么能吃的。可你文静的时候又像猫，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呼。顾书卿扔下帘子，长吐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沈白莲注意到了她的不爽，笑得越发肆意，用脚趾头想想，她此时一定花枝乱颤、媚眼四飞。而李司鉴想必也在布灵布灵地对她眨眼睛送秋波，在大街上烘托够气氛，等回了屋两人再干柴烈火激情苟且。顾书卿烦躁地拿帕子扇风，虽说她不介意这对狗男女怎样，但眼下她才是正室，沈白莲作为后来者，前辈在场，稍稍克制一下以示尊重不行吗？！桃红是个懂眼色的，爬到车窗边，掀开帘子“吐！”

地一口，车外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沈白莲不高兴地斥责：“长公主府里竟然有这么粗鄙的丫头，像谁啊？”

“白莲，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李司鉴的批评不疼不痒。顾书卿朝桃红竖了竖大拇指，挑挑眉表示赞赏。桃红来了劲，对着外头又是一口，唾沫星子飞了自己一脸。她不在乎，再接再厉，吐吐吐得像个永动机。沈白莲和李司鉴不得不勒住马头，让马车先行，偏偏马车拦到他俩跟前后，便慢得跟乌龟似地，别得两人的马脚紧踢后车厢，磕磕碰碰、拘束非常。“喂！前边的，快点行不行？”

沈白莲脾气火暴，直接上头。可赶车的马三像没听到似的，还学着桃红，朝着旁边“哈~吐！”

一口，口水落在被压实的黄土街面，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让这轻风习习的夜晚添了一丝恶心。安静。想必沈白莲气疯了。顾书卿在车厢内抱着膝盖，闷头笑出“geigei~”的鸡叫声。车厢外，沈白莲用马鞭捅着李司鉴的胳膊，委屈地嘟着嘴：表哥，你倒是替我说句话，撑一下场面哪！李司鉴面无表情地坚持两秒，随即破防，“哈哈哈......”，沈白莲有些羞恼，低骂一声“王八蛋”，一甩鞭，鞭尖带着风，在他的手臂毫不客气地划过，人也嗖地窜到前边去了。李司鉴摸摸疼痛处，脸色垮下。他也不知为何觉着不高兴，大约与沈白莲的关系尚未亲近到打是亲、骂是爱。“表哥来嘛！”

沈白莲已经驰到马车前面，回身招手。马三忽地起势，整个马车向她冲去，要不是大马车起步繁难，略有停滞，她这会儿大抵是要被撞得人飞马倒的。“啊！.......混帐！”

沈白莲惊叫，怒从心起，心想一个赶车的臭车夫也敢对她如此，一个甩鞭，直向马三脸上呼啸卷去。马三闪身一躲，没有避开，鞭端闪电一般落在肩膀，他痛得龇牙咧嘴，恼怒地乱骂起来：“要死咧！泼妇当街行凶啊！”

叭叭......！沈白莲咬着牙，手中鞭子如响尾蛇，劈头盖脸紧咬向马三，马三被打得抱头从车辕滚下，躲在车底下哎哟哎哟地惨叫。顾书卿在车内听着马三叫唤得这般凄惨，顿时着急起来，也不管外头可能满天鞭影误中招，一掀帘，正要喝声阻止，李司鉴已经驰马奔前，握住沈白莲的手腕：“住手！”

“表哥你拦我做什么？是这狗奴才欺负我！”

“既然知道是奴才，何必一般见识！我送你回去。明日我着人将马骓送过来，你将它退了。”

沈白莲的声音高高扬起，“好好地，退了做甚？！”

“你不是说你手头紧，都快活不下去了吗？”

穷是短处，又是在顾书卿面前生生揭开，沈白莲尴尬地盯着李司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是气恼地哼一声，嘟囔道：“打了欠条的，我自会叫沈府的管家去还。”

音量很低，可安静的夜风还是将那句话送进耳内。顾书卿捻了捻耳根，疑惑着沈白莲连一匹马都要打欠条，那上回来还价的五千两，难不成也打算打白条？她扒在车厢边，脑袋伸得跟乌龟似地，看着李司鉴交待过马三后跟在沈白莲身边渐行渐远，明明是一桩“丈夫当面送三儿回家”的悲剧，却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内心除了八卦，几乎毫无波澜。一回头，她愣了一下。马三正瞅着她，含情脉脉，暧昧之至，只不过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他飞快地扭转脸，再转回时，便与平时无异了，丑陋得猥琐。大约是看错了。人家或许在对桃红放电呢。顾书卿挥去自作多情，拉着同看热闹的桃红钻回车厢：“回去！”

......李司鉴今天晚上应该不回来了。他和沈白莲会从侧门进去，静悄悄、暗乎乎，一进去，两人就抱在一起互啃，啃得鸭脖都自惭不如，然后呼哧呼哧地歇会儿，一个说“表哥，去我屋里”，一个说“好，别让人瞧见了”，然后两人手拉着手、猫腰着猫，在月光的映照下贴着墙根摸进闺房，咿咿呀呀、吱哩咔哇的动作片就开始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