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书一愣，赶紧连连摇头摆手地否认：“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可你就是这么说的呀。”

陆思谦道。“我没……”李莫书气急。他刚想要反驳，门口就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在说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是柳太傅来了，便纷纷行礼。“太傅。”

陆思谦也福了福身。“嗯。”

柳太傅打量陆思谦几眼，语气温和地问道，“陆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太傅关心，学生身子已经大好了。”

陆思谦道。“嗯，那便好。”

柳太傅轻轻抚着胡须道，“身子爽利了，才能好好学习，将来为国所用。”

“太傅您说得是。”

陆思谦颔首。柳太傅的目光在周遭扫视了一圈，问道：“我进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怪吵闹的。”

“回太傅，是我在请教李莫书公子，什么敢替太傅您做主了。”

陆思谦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哦？这话什么意思？”

柳太傅眼神微变，看向李莫书。李莫书赶紧辩解：“冤枉啊！太傅，学生从来不敢有那等逾越的想法啊！”

“可是，李公子你之前不是还说，让我弃学回家去么？”

陆思谦作伤心状，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你说我身体不好，让我干脆弃学，可是这兰心室的主人是太傅，我也是太傅亲自收的学生，自然凡事都要听太傅的，太傅都没说不要我，李公子你有什么资格替太傅做主呢？”

“就是就是，李莫书，你未免太不把太傅大人放在眼里了，这兰心室还轮不到你做主！”

“李公子，恕我直言，你确实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太傅大人都没有说什么，旁人有什么资格说？”

方少怀和朱从英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其他人也都纷纷批评起了李莫书。李莫书素日里行事就十分嚣张，经常和同窗们发生口角，这会儿，便是落尽下石，趁机奚落的和看热闹的人多，没有人替他说话了。李莫书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手指颤抖地指着陆思谦和方少怀等人，被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我……你们的……”“我们怎么了？我们有说谎吗？让陆小姐弃学的话，可是你李公子亲口说出来的，大家伙都听见了，你抵赖不得的。”

方少怀两手一摊，作无辜状。朱从英和陈子泓等人自然是一通附和，直气得李莫书说不出话来。“你们欺人太甚……”他终于捋顺了舌头，想说话的时候，却被柳太傅给打断了。“够了！学堂里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柳太傅十分不满地看着李莫书。李莫书快要委屈死了，焦急道：“太傅，不是我闹事啊，是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欺负我。”

“是么？”

柳太傅声音淡淡地。“学生不敢欺瞒太傅！”

李莫书道。柳太便问道：“那我问你，你可有说过让陆小姐弃学回家的话？”

“是……学生确实说过这话，但学生此言，并非不尊敬太傅，要做太傅您的主，学生只是觉得陆小姐身子不好，在学堂会多有劳累罢了。”

李莫书的语速很快，生怕柳太傅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更怕柳太傅当真以为他不尊师重道，想要越俎代庖。但谁知，柳太傅听完了他的话，脸色去并没有缓和，反而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道：“荒唐！求学之心人皆有之，抱病求学，更说明其心志坚毅，乃我辈楷模，此举应当人人效仿，你怎能反过来劝其弃学？”

“太傅，我……”李莫书目瞪口呆，没想到柳太傅生气的是这个。“真是冥顽不灵，自己不上进好学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劝旁人弃学，这就是你李家的家风吗？”

柳太傅还在生气，怒不可遏道，“老夫改日要去问一问李尚书，向他好好讨教一下教子之法！”

李莫书愣了，旋即，额头上冷汗就下来了。柳太傅这是要去找他爹告状吗？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还不得打死他？李莫书立马就怂了，哭丧着脸求饶：“太傅大人，学生知道错了，求您饶过学生这一回吧！”

柳太傅冷哼一声：“你不该向老夫道歉，你应当去向陆小姐致歉。”

李莫书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对陆思谦低头，低三下四地说：“对不起，陆小姐，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请你原谅我吧。”

陆思谦眨了眨眼，一脸纯良：“李公子言重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罢，又对着柳太傅行礼：“学生多谢太傅大人夸赞，太傅大人所言，学生此生当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陆小姐虽然身子骨弱，但是向学之心如此坚定，令人动容啊，令尊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女儿。”

柳太傅满脸赞叹地说道，显然很欣赏陆思谦。末了，又对学堂内众人说道：“求学之人，应当有一颗不畏艰难险阻的心，你们也应当多向陆小姐学习才是。”

“太傅大人说得是。”

“陆小姐向学之心坚定，令我等佩服至极。”

“我等定会向陆小姐学习。”

众人纷纷将应是。陆思谦却并不因为这几句话就飘飘然，先是跟同窗们客气了几句，然后谦逊地对柳太傅说道：“多谢太傅大人夸赞，学生日后定当愈发勤勉刻苦，不辜负太傅大人的看重。”

“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于学习一道上，确实是要勤勉刻苦，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可太过劳累。”

柳太傅摸着胡须，温和地说道，“有个好身体，才能一直学下去。”

“是，道谢太傅，学生晓得了。”

陆思谦颔首。柳太傅想了想，又问：“你昨日突然晕倒，今日可好些了？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利，便先回去休息半日。”

“回太傅的话，学生的身子已经没事了，不需要回去休息。”

陆思谦说道。“嗯，如此便好。”

柳太傅道，“你身子比平常人弱，平日里就多注意一些。”

“是，学生知道了。”

陆思谦道。原以为话题会就此打住，却不想，柳太傅竟然还在往下说，道：“对了，你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太医说，饮食有些问题，怕是相克了。”

陆思谦道，眼神微微有些嘲讽。“饮食相克？”

柳太傅瞪大了眼睛，觉得此言甚是荒唐。陆思谦是何人？那可是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因为自幼丧母，被宰相陆伯言宠溺着长大的，是要星星不要月亮的主！这样的人，她入口的饮食之物怎么会相克？那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简直是可笑！这其中必有隐情。柳太傅难以置信，十分同情地看着陆思谦。陆思谦却神色如常，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柳太傅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片刻后，让陆思谦以后多注意，之后就让陆思谦坐回去了。柳太傅示意大家安静，开始今天的课业讲习。昨日初试，结果还未出来，今日便先讲新的课业。但大家都记挂着初试成绩，无心听讲，每个人看上去都有点神游天外。陆思谦倒是没有神游，她只是在想，凤邪和凤栾城为何都没有出现？柳太傅进来的时候，也不曾因为没看到他们的人影而愤怒，想来是知道他们的去向的。难不成，是皇宫里有事？不然的话，凤邪和凤栾城不会都不来太傅府。只是，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是天家家事，还是涉及到朝堂？陆思谦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她在这里想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左右都跟她没有关系，看不到凤邪和凤栾城，她还能心情稍微好一点。陆思谦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再想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转而去考虑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她先用毛笔在纸上写上“绣庄”“李全”，又另起一行写“京城”“大夫”，最后则是“桂花巷”。想了想，又添了几个字上去——五具尸体。那是昨天晚上，死于凤邪剑下的五个醉汉。虽说他们是被凤邪所杀，但对于陆思谦来说，还是会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昨夜，她一时气愤，没管善后的事情，料想凤邪会处理好一切。但今日，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作为。至少，她应该去看看那几个人的家人，再给他们上一炷香。说她太善良也好，说她天真也罢，她只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心里会好受很多。她并非以德报怨之人，只是那几人虽然有错，但的确罪不至死。就像她前世识认不清是错，但罪不至死，更不该被权贵随意斩杀害死，不得伸冤。与其说陆思谦在同情那五个被凤邪所杀的醉汉，不如说，她在同情所有轻易被权贵夺去性命，无力反抗的百姓，在维护律法的尊严和公正。只是，这公正到底是太难了，现在的陆思谦也做不到，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跑到衙门里去，说是凤邪杀了那几个人，让他们惩处凤邪。如果她真那么做了，那有麻烦的绝不会是凤邪，而是陆思谦和那几个死者的家人。“呼——”陆思谦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情忽然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