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他……你与他……你与他……那个声音像诅咒一样地在四周响起,浮华站在一片空白中,没有路,没有方向,想要逃跑却不知往何处跑去。她与谁?她会与谁?自己又是谁?无穷无尽的恐惧紧紧地包围着她,那些层层如叠帐般的空白让无法呼吸,她在哪?在哪……她要干什么…………“啊!”
一声尖叫刺破静谧的寝殿,格外的通响,她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粉唇轻启着,微闭的眼睛颤抖地张开,一双明亮的矇子尽是惊慌。额头上的汗珠和发丝纠缠在一起,鼻翼极其微小的抖动。又做噩梦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更别提噩梦……那种莫名其妙的梦境,她来一年前便做过,可是一年过去了,怎么又突然出现这样的梦境,没有人,只是苍白的四周,找不到路,看不见一切……双手紧紧握着,她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要控制好自己!抬头看了看床边的沙漏,正值深夜,她掀开被褥,赤脚下床,走到桌子旁坐下,身上仅仅穿一件素色的中衣,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送入口里。凉凉的液体顺喉而下,瞬间清醒了很多,浮华站起来,随便穿上皮靴,拿起一旁挂的狐裘披在肩上,推开门走出去。这地下石宫像个牢笼一样,闷地她透不过气来,现在夜深,舟梨刖应该睡得正熟吧。从隧道走出来,直达太怡山顶,这个一年前初来的地方,银白的月光和同色的白雪耀满眼前的世界,周身顿时无比辽阔起来。她裹紧狐裘,夜里寒气太重,尤其在这高处,一般人很难承受,她的身体本身就存着阴气,且很深厚的阴气,虽然寒冷影响她的感觉不大,但是,那种刺骨的寒冷她总是无法忽视。她每呼吸一次,鼻间就会冒出一缕白雾,一圈一圈地打着转,而后消失。浮华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一年前的她,就是站在这里,信心满满地来到这里,没有彷徨,没有犹豫,如今……轻轻地叹了口气,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能变,她若变了,那些曾经的诺言又算什么呢?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和繁星,明亮而柔和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印照着她洁白无暇的侧脸,如轻水伴纯粹。那些月亮和星星也有自己的家吗?浮华想起了娘亲,眼眶红了起来,娘亲没有死,为什么却不来找她,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家?她就不可以有一个属于一自己的家吗?浮华仰着小巧的脸颊,面上满是渴望和悲伤,四周的一切,连同白雪,似乎都在安静地倾听她心里的话,如果,世界永远如此宁静,就算平淡也好。肩上突然一沉,浮华惊地回头一看,竟是舟梨刖!他穿的很单薄,衬地他更加高大,手上拿着一件很厚的黑色披风,正往她的肩上挂去。“你……”浮华慌的早就没了之前的模样,眼睛瞪地极大。他来多久了?还是他早就察觉自己出来,一直跟着自己?那么,刚才自己的模样岂不是全让他看了个干净?“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他坐在她身旁反问道。“我……睡不着。”
“想离开这里了是么?”
舟梨刖突然苍凉地笑了一下。“没有!”
她急忙反驳,计划没有办成,她如何回去?他仰头也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望着那银白的月亮,整个脸都似乎不再有任何表情,冷漠地让人不敢靠近,安静地望着,不对浮华的话做任何回答。他应该也有家吧?浮华心里想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变成一个冷血至极的杀人魔呢?她看得出,他并不是天生的残忍,有些还会觉得他不是杀人魔说不定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呢!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你有家吗?”
浮华打破这片沉寂。“什么是家?”
舟梨刖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浮华一愣,什么是家?他竟……会有这么孤独吗……“家……家就是,就是有很多亲人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不分离……”她歪着脑袋试着讲解出来。“没有。”
他果断道。“没有家吗?不会啊,每个人都应该有的。”
她有点不信地撅着嘴。“你很烦。”
舟梨刖不耐地站起来想要走开。“喂!”
浮华快速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无聊地皱着脸,“你别走啊,都出来了,还不如看看月亮,聊聊天呢!这样多好啊,又回那石宫也不怕闷死吗?”
“是你自己怕闷死吧?”
他嘴角扯了扯。“额……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你很傻。”
舟梨刖突然轻笑出声。“咦?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笑了耶!以后多笑笑吧!整天板着脸难看死了。”
浮华看他又坐了回来,嘿嘿直笑。“……”“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她看到他单薄的袍子,试着将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黑色披风扯到他身上去。一只大手阻止了她,她疑惑地望着舟梨刖。“太怡山的寒气,我已经习惯了。”
“噢……”“以后不要轻易哭。”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有些温柔。“什么?”
她记得刚才自己没有哭啊,就是眼睛有些酸楚而已,难不成他也看见了?那……他这是在关心她吗?“没什么。”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她撇撇嘴。“你听过织女星的故事吗?”
浮华想起娘亲给她讲的故事。“很难听。”
“额……那说明你一定听过,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你不知道?”
他微微惊讶地瞅了她一眼。“听人讲过一点点,却不知道整个故事,如今,倒是很是想听听。”
她微微一笑。舟梨刖怔怔,凝望着她灿烂的微笑,不语。“怎、怎么了?”
她疑惑地伸手擦自己的脸。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不应该啊!“很难听的故事没必要讲。”
他收回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转过头去,“况且,我又不是说书人。”
真是一个小气鬼!浮华暗骂道。太怡山顶偶尔吹来寒风,凛冽地可以刺破皮肤,浮华偷偷地扭头望着舟梨刖的侧脸,心中隐隐有种熟悉感,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安静地望着远方的天,天上的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会在想人吗?那么,他有想的人吗?浮华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舟梨刖脸色在月光下更加显得苍白,浮华知道他身体并未恢复完好,如今在这冷风中受凉,也不知会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皮肤莹白剔透,像玉一样好看,却苍白得有些让人心疼。悄悄地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握住他大大的手掌。好冰冷的温度,他都不冷吗?浮华为那手传过来的温度惊讶不止。舟梨刖感受到她的触摸,身子一僵,缓缓地低下头去,望着她小小的手敷他的手上,微细的暖意传递过来,似乎想要温暖他的手掌,那种细微的触动,让他心头一动,忍不住抬头望她。浮华以为他会抽开她的手,可是等了良久,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她,便知道他原来并不抗拒自己的这一举动,于是更加放肆起来。另一只手也敷上去,来回揉搓,想要让他暖和,可那大手掌怎么都热不起来。“怎么会这么冷?”
浮华懊恼道。“你……”舟梨刖发现她竟像个小孩子倔强地加大嫉妒揉搓他的手,心里有些好笑。听到他的声音,浮华疑惑地仰起头,他的淡漠的表情让她的心微微刺痛,有着说不出的疼惜,如若她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发誓,她一定要让他幸福。他是习惯了孤独,所以便习惯了这寒冷么?“以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孤独,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寒冷。”
她突然脱口而出。舟梨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震惊地看着她,但在下一秒又不见了。“你是我的妻子,这本来就是一个妻子该做的。”
他转过头,淡淡无温。“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应该么?”
“不要总是这样好不好?其实,有时候我感觉你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手继续倔强地敷在他的手上,说出的话有些颤抖,似乎,下一秒,泪水便会流出,那种类似委屈的感触,让她想要用力擦去。“哦?那娘子倒说说,为夫是什么样子?”
他继续望着天空调笑道,神色却无一丝笑意。空气中潜伏着不知名的冷漠物体,渐渐蔓延,仿佛就会布满她的全世界,浮华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邪恶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你信与不信,我都能看到,那个你,就在这里,驱之不去,所以,不要再让我走。”
她抬起一只手,直直指着自己的胸膛,眼神灼热。满山的白雪,都雕刻不出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像是一个传说,更像是一片片纷纷而落的雪花,诉说着不再孤单的愿望。她紧紧地盯着那个美好的侧脸,期待他可以笑一下,哪怕随便动动嘴皮也可以,可是,他就是那么,那么安静地望着那太远太远的天空,黑漆漆的看不见底,满目的黑暗涌动。浮华心里泛着苦涩,低下头去。而这时,舟梨刖突而反手握住她两只小巧的手,扭过头来,少见的认真地凝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神,让浮华竟然开始害怕。然后,他双手一拢,浮华娇小的身体便整个落入一个庞大却冰凉的怀抱里,她潜意识里想要挣脱,刚抬手便及时忆起自己的目的,于是,怔怔地放下手,伸手轻轻地环着他的腰蜷缩在那个没有温度的怀里,整颗心都在火热地跳动。他的怀抱虽然不是温暖的,却散发着醉人的茶香味道,久久徘徊,令人着迷,似乎在他的怀里,便是什么都不怕了,不再恐惧,只有浓浓的美好静谧。那一刻,浮华的心是颤抖的,她明白,自己现在是真正开始了……开始那个计划……脑袋竟是害怕地不敢思考。“小苹果……”一声低喃出声,富满磁性。舟梨刖微微低头看着他,下巴处轻轻地蹭了下她的头顶,浮华闻言仰头,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他眼里突然流转出来的温暖,就那么一丝的温暖,她感受到了。那是属于舟梨刖的温暖吗?如若他不再残忍,那他,该会有多美好温暖?她,终于还是成功了一小步……浮华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太怡山呆多久,还要受着两面不同的自己多久,只知道,自己接下来,便不会再有自己想要的,也只有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