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让他犹豫不决，两向为难。一时间，那侍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浮华见他如此矛盾的反应，自己便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小笔道：“小笔，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尽力了，到时候皇上问话，你可得说实话，要不然，我可就不保了，我虽不喜欢在这里待着，却也不喜欢这么年轻便没了……”语气又是惋惜又是怪异。那侍卫一听，身子不由得怔了一下，小笔心里暗笑，小姐还真是有法子！表面却也配合她道：“嗯嗯，皇上若是问起来，奴婢一定把今天所看到的一一都说个清楚。”

浮华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似是漫不经心道：“嗯，我们走吧。”

说着，便抬脚走了，小笔也快速地跟了上去。那侍卫一见，却吓得不行，性命之事谁敢去赌？赶紧追上去，慌地一把拉住了浮华。浮华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不解道：“大哥这是干什么？”

“姑娘……姑娘莫要这样，属下让你进去就是，刚才的事姑娘也别见怪！可别耽误了皇上的事！”

他急急道。小笔忍住笑，站在一旁看着，看来小姐算是成功了！浮华却没有表现地那么明显，抚了抚自己的衣袖，一脸疑惑道：“大哥这是做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不想让大哥为难了吗？这物件，我想以后说不定也能交给皇上。”

那侍卫听后又是一急，浮华这“说不定”三个字对平常人家或许还差不多受用，可对说那些一不二的帝王，这不是明显地不把皇威放在眼里嘛！他赶紧摇摇头，又是祈求又是诚恳道：“属下说的是真的，姑娘还是尽快将物件交于皇上，若是耽误了，属下真的承担不起啊！”

浮华听完他的话，像是思考什么，过了片刻，这才露出了笑容，轻轻道：“那就有烦大哥了。”

侍卫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姑娘快些进去吧！”

她点点头，笑着看了看小笔：“那我们便进去，赶紧将那东西交给皇上吧！”

小笔也急忙配合地点点头，然后跟着浮华又走回了那扇门前，那个侍卫也跟了上来。浮华撩了撩宽大的袖口，刚要推门进去，面前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浮华的手僵了僵。她抬起头，映入眼中的人，竟是季鹿！“呵！姑娘倒是一副好口才，方才属下与皇上在里面可是都将那番话听了个干净，你倒也不怕欺君！”

他语气又冷又重，仿佛根本不认得她。“季鹿……”她喃喃道，想要解释自己来的原因。“姑娘！”

他快速打断她的话，又是一声呵斥“刚才皇上已经和在下吩咐了，今日方不追究你的事，你还是快些退了吧！再闹下去，休怪在下刀剑无情！”

他说的无比肃穆，倒是很符合浮华心目中那个一向公事公办的季鹿。他刚刚说完，又直直走向了那侍卫的面前，神色越来越冷，那侍卫身体已经微微颤抖了起来，头上的汗泛着油油的光亮，目光更加狠厉。“至于你，一个皇上身边的侍卫，连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清，留着也是无用，皇上已经下了命令，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家属。”

话一落，剑拔，血起。几滴鲜血溅到了浮华的侧脸上，然后瞬间滑落，构成一条鬼魅的艳红弧度，她的脸苍白不已。小笔被惊吓住了，“啊！”

地一声尖叫起来，身子瞬间软了下去，全身无力，浮华赶紧及时将她扶住，轻声道：“不怕。”

她今天不该让小笔跟来，这个女孩还是太单纯了。小笔的身体在她怀里颤抖不已，浮华抬起头，看着季鹿，还未将话说出，季鹿便收起剑，插入腰间的剑鞘里，冷冷地看着她，满眼的肃穆端正，他大声道：“皇上既然已经和你说清楚，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将计划进行之前最好不要见面，今日之事，就当作罢吧！”

说完，便转过身去，开了门大步跨入，头也不回。“季鹿！”

她刚刚喊出口，还未追过去，门前几个侍卫便快速将剑抽出，挡住她，小笔已经吓得不行，眼泪流个不止。浮华的衣襟全部沾满她的泪水，已经湿润了。小笔从未见过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眼前，早就吓破了胆！“小……小姐，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哭腔。浮华看了看倒在自己怀里的小笔，又看了看那些指在自己眼前的长剑，还有那道紧闭的门。“小姐……回吧……”小笔试着自己站着，腿却还是止不住颤抖，她在浮华怀里哽咽着。浮华的眼睛依旧对着那道门，突然苦笑一声。“小笔，你说的对，我是多此一举了，今天，我不该来。”

冷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小笔的身子颤了颤，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浮华全身的冰冷。那会痛的吧？她想。“小姐，你别……别难过，明天皇上一定会给你送别的，明天，明天你好好与他说好不好？”

小笔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却还一直故作没事的样子。“我们回吧，小笔。”

她摸了摸小笔的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道门，便搀着小笔转过身去。小笔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就算今天是最后一天，珠辞离也是不会见她的小姐的。那天的短暂相处，便是那个肮脏计划的最后相伴。可是，若非为他，她怎么会去找他？这些，还是算了吧。阳春即逝，晚风沉沉。夜晚，是浮华最爱的时候，一切都在黑暗里，那些人世的丑恶，都看不见了，就好像满世界都是纯洁美丽的。小笔因为白天受了惊吓，浮华让她早早就睡了，现在也不太晚，天色却黑得很快。她摸起床边挂着的毛外褂，将自己裹得紧紧地，可身子还是冷地难受，她又将一个稍厚的披风披上，暖和了不少，不过，乍一看，她却像个肉团。裹得太厚了，行动不太方便，她轻脚走到一旁开出的小隔间，撩开帘子，尽量不发出声音。里面的小笔睡得不太好，躺在简朴的小床上，不时做出细微的哼哼声，浮华走近一点，发现她的小秀眉一直紧紧地拧着，表情很不舒服的模样。今天真是把她吓傻了，浮华有些心疼地走了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脉搏，感触到不太平稳的搏动，快速点了她的睡穴，使她不会一时醒来。然后伸出双手放在胸前，逼出一些元气，凝聚过后，急速打入小笔的其中的八道穴位和三条经脉，其余部分，略略打通，防止她或许压抑而不畅。做完这一切后，浮华身子有些悬浮，明显地弱了些，她扶住床母，看了看睡梦中的小笔，虚弱地笑了笑：“小笔，你一定不要变，永远这样单纯下去最好了，其实，我以前对你说的都不是真心话，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可是我怕你或许单纯就会被人算计……”她声音小了下去，慢慢听不到声音了，看了看小笔因为呼吸而微微颤动的鼻翼，她继续道：“你要是果真变成了我说的那样，我又怕我不喜欢你这个妹妹了，所以，我是不是很矛盾？”

说完，她自己又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手将她的睡穴点开，之前因为点了睡穴而身体微微僵硬地小笔，又瞬间全身自然而躺了，手和腿还偶尔动了动，似是刚才的睡穴让她不太舒服，她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睡得更加香甜。浮华将被褥给她掖好，便站起来，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出了隔间，她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走到门前，轻轻推开，踏了出去。满地都是成片的月光，银银而落，她顿时感觉一阵神清气爽。再将门轻轻地关好，她走到这个小院落的走廊便，靠着一个柱子坐下，身上还披着厚厚地披风。也不知是因为晚上的温度太冷还是自己身体的温度太冷，她又忍不住裹了裹身上一层层的厚度。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她也不想抬起来，身上暖和就好。靠在柱子上，抬起头，天上的星星花了她的眼。忍不住叹口气，明天就要走了，看看这夜空，发现自己连一颗星星的大小都比不上……舟梨刖还在府里，却一直没有露面，他曾说在她和珠辞离回皇宫的时候就来接她。理由她已经想好了，皇上的母后不喜欢他生活太随便，于是皇上给了她点银子，给打发了。就这样。她呼吸了一下清冷的空气，感觉格外新鲜。北城城主府邸的人一般晚上都休息地比较早，所以此时倒也没见着什么人，其实她这个小院平时本就没什么人来往。靠在柱子上看星星看着看着，眼睛便迷糊了起来，困气来了，头脑都是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响起乱嘈嘈的叫喊声，她懵懵懂懂睁开双眼，便映了一眼的火红……下意识心惊，揉了揉眼，那贯欲冲天的火光烧了她满眼！再一看那方向，正是之前小笔告诉她太后寝房的位置！心里什么都未想，下意识地冲出去，往那火光的方向飞快跑去。厚重的衣服跑起来很不方便，她便跑边将两件厚重的衣服脱下扔掉，身上只着了一脸薄薄的里衣，刺骨的冰冷她这一刻全然感受不到，只余那满眼通红的火光！当她终于跑到那个火光的现场时，前面一堆堆人群叫喊着，还有数不尽的人在来来回回地灌水泼水，试图浇灭那漫天的火光。那阁楼早已经如同一栋火楼，熊熊烈火烧了半边天，四周有着震耳欲聋的哭喊，她却听不见了。她疯狂地推开那一层层人群，一点点接近那个能融化金铁的阁楼，心中只是一遍重一遍地喊着两个字……娘亲……娘亲……娘亲……她的手使劲拨开一层一层的人群，已经酸得麻木了，却还是没有知觉般地想前挪动着，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她只想自己能离那里越来越近。近一点，再近一点……终于，她到了人群层的最前端，望着那漫天的火焰，她的脸映出了红艳艳的光，瞳孔散发着血红色，本是冰冷的身体却滚烫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飞冲过去，在接近阁楼的一刹那，身后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浮华！”

那道熟悉且念念不忘的声音让她听了个清楚，她愣愣地回过头去，珠辞离满脸怒火和看不出的情绪像个鬼神，让人恐惧，也让她恐惧。她望着她，不想说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怎么看她的，这一刻，她只想救回娘亲，不管如何，终究是她的娘亲……浮华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火光，准备继续冲进那里，那里面有她很重要的人！脚快速踏了两步，浑身似乎即将烤焦，愈加大的热流灼伤了她的皮肤，她忍着刺痛继续飞速前行，里那门仅剩一步之遥！腰间赫然一紧，失去了平衡，头重重地撞入一个健硕的胸膛，身体瞬间腾空而起，那火光和黑压压的人群离自己越来越远，极快地速度让风全部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手上……“不……”她伸出双手，想要下去，却只能看那火光离自己渐渐远去，脸上出了很久不见的绝望。她的身体瑟瑟发抖，抬眼便看见了那个如同天神般的人物。是他……滚烫的体温已经变成了冰冷，远离的火海只剩下一个如同星星般的点点。浮华感受到有什么在在一点一点远离她的生命，那种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好像已经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娘亲的人陪她看星星了……她想叫骂，她想大哭，可是珠辞离的脸却一遍遍在脑海里浮现，那个肮脏的计划赌在她的心里不能言说。她渴望老天给她一场崩溃，可是，她此时此刻，只能在理智中苦苦挣扎。她不说话，狠狠地咬着发白的嘴唇，不要眼泪掉下来，不要自己像发疯一样地吼叫。“娘子刚才在做什么？为夫貌似没有计划这一项吧？”

他清冷的话传入她的耳膜里。她使劲地瞪着眼睛，不说话。“说！”

他在驾驭轻功的同时还是轻松自然地掌控她的身体。浮华感受到自己肩膀快要被捏碎的痛意，还是闭口不说。风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来，肩膀的疼意没有了，她以为他不会善罢甘休，可是，接下来，一路飞来，他都没有再多说一句，也没有再多动她一分。只是，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体不经意微侧，挡了一路来的风。当耳里来来回回只余剩着呼呼的风声，身子一阵下降，空气中的寒流冻得她哆嗦不已，外面都在变，也就是太怡山永远不变的寒冷，此时，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舟梨刖默不作声地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而后先前一步走进了地宫。浮华愣了愣，也慢慢地随着他的脚步走了进去。地宫隧道并不长，此刻，却让浮华烦躁它过于长了，这一路，像是走不到头，前面的舟梨刖不说话，她更加不想说话，空气冷冷的，人也冰冰的。走到地宫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缓慢地脱下披着的狐裘，放在了他的手里，然后依旧傻呆呆地转过身去，缓慢地踩着步子，一步一走，只想走回自己的寝殿，闭上眼睛，快快睡去，这样就不会难受，不会乱想。她没有说话，依旧缓慢地渡着步子。他看了看手中的狐裘，剑眉紧锁，抬起头看着她落魄的背影，没有说出一句话。安静的太怡山，寂静的石宫，沉默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