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轲容织失神地踏进去,走回了自己的寝房,反身合上门,愣愣地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脑子混杂,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想什么。她是一个人,她爱他,却也不会没心没肺到任人践踏还一如既往地去做那些傻事。什么温柔不温柔,男人稀罕的,根本不是那些,讨厌一个人,她做何改变,别人依旧会讨厌她。局中人都不得知自己的境况,大抵喜欢伤人自伤,长香于她,念地久了,就成了放不下的执念。说白了,都是一个人对自己的心估摸不好。地宫寝殿内,浮华看着从外进来,不断给火炉填柴的舟梨刖。“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像一种人么?”
她仰着脸,火光照映。他却很认真地加着火,满不在意:“什么人?”
“男人。”
浮华平静道。“……”皆是无语。舟梨刖嘴角不易察觉地一丝抽搐,手中继续添着柴禾。“开你玩笑啦!”
她瘪瘪嘴,觉得这男人无趣至极,“我只是觉得你做事的时候,挺像一个寻常丈夫,看着挺贴心。”
舟梨刖手中的动作慢了半分,微侧目,瞅了她一眼:“寻常人家有什么不好么?”
“倒不是这样想。”
浮华往床上爬了爬,“只是直觉你不会像寻常人家,更何况,你本身就不是寻常人家。”
舟梨刖依旧娴熟地添着柴,似乎觉得她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点点头。浮华眼光却不离他,仔细看着他的眉眼,觉得那些轮廓竟然长得出奇,怎么别人就张不出来这么好看的脸呢?“唉,真心想说说这世道,你看你啊,要脸蛋有脸蛋,要功夫有功夫,要家底吧,你也有这么大一个地宫,你说你怎么就不好好享受生活,去杀人做什么,杀那么多人,不害怕么?”
浮华惋惜的表情格外明显。而舟梨刖此时正在添柴的修长手掌也顿了住,片刻,将余剩不多的柴添了进去,这才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她。他太高了,锦毛长衫描副出他的好身材,如何和她站在一起,足足高她一大头,浮华眨巴眨巴眼睛。“那你想让我过怎样的生活?”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浮华感觉到那目光,着实无辜。啧啧……这可不是舟梨刖一贯的德行。“你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莞尔,脸上却笑地不自然。人影突现,片刻的功夫,舟梨刖便坐到了自己的身侧,宛若星辰的眼,朔朔生辉。“为夫亦觉得挺好,既然这样,那一直下去,岂不更好。”
他眼角弯起。“好……”浮华小声应道。“你怎么,总是这么……”舟梨刖轻轻笑着,盯着她的月亮般的眼睛,“这么,这么多愁善感,却又不摆好气质再善感?”
“哪有!”
她反驳道,但转眼又露出一副扭捏的柔顺模样,手微微抬起,“气质,我觉得……我挺好的~”耳边响起闷闷的笑声,浮华脸色一边,不满地抬起头:“哪有丈夫整日这般说妻子的,好不讲理!”
“你……”他笑出了声,“你终于知道,我是你的丈夫了?”
浮华却不以为意,本来就一直是的,不过,不想太矫情,如今这样,不矫情怎么行?以后……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可以随便就笑的时候了,她虽然不安那种感觉,却又在等待那样的事情,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放在眼前的,一般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样的想法,在很久以后,浮华很懊悔,其实,自己一直想要的,不过就是眼前的。“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本就是我的丈夫,有什么不妥么,那时年少羞涩,虽然现在依旧年少,却经历些事,心态方老了。”
浮华扯扯唇瓣。“人人说江湖是个逍遥地,其实,也和朝廷一般无二,还是那么不堪,表象的好并不是真的,若是你真喜欢寻常人家的生活,隐居此处,为夫觉得甚好。”
他望着她。时光静悄悄地流走,浮华笑着,那笑,甚是虚情假意。“其实吧,我还是觉得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就行了,隐居多不好呀,不与外人交流,久而久之,若是内向就不好了,你说是与不是?”
她嘿嘿地笑着,手不经意地缩回被褥。黑影压上,被褥和衣服悉漱作响,他剑眉轻挑,紧盯着浮华。浮华的心,砰砰乱跳。他长得太好看了而已,仅仅是这样。她在心里这样警戒自己,却忘了,醉上仙也是很好看的,自己却不会心动。“你怎么总是让我生气?”
舟梨刖压着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却富满磁性。“你……”浮华面红耳赤,他再俯身一点,便亲到她了。舟梨刖眼中涣散起来,浮华距离他不到两拳,浮华的脸颊红彤彤的,倒真像个小苹果,她紧张的呼吸吐在了他的鼻翼上,结着极小的露珠,晃着白雾。她紧张的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连说话都不敢了。眼前黑了下去,光影遮挡,她怔住,舟梨刖果真亲了她。她以为会和以前一样,却不想,不到两刻,他便放开了她,仿佛,那轻如蝴蝶的吻,从来没有过。“娘子,该漱口了。”
浮华一窘,懊恼地瞪着他,却发现,他在闷笑。呦呵,这舟梨刖也学会了捉弄人了?真是不学好!“怪胎!”
浮华掀开眼皮,低着头,小声道。“你说什么?”
他声音沙哑,口中的热气还呼在她的耳根。浮华脸又红了。“没说什么。”
她嘟囔着。“都这般大了,却总是像个孩子。”
舟梨刖的声音透着无奈,听不出笑意。浮华努努嘴,不满道:“孩子?如今我都快为人母了,还孩子呢!”
刚说完,立马后悔了,自己这话,怎么听着愈像突丈夫撒娇的小媳妇呢?一想,脸愈加地红,这心思,真是不能太发达。可是,并没有听到上头的笑声,也没听到什么反驳之话。浮华掀开上眼皮,抬头瞅他。这一瞅,瞅出事来了。舟梨刖不知怎么俯下头来,她一瞅因抬头磕上了他的下颚,右腿有不知为什么会因这一磕而抽筋起来,这一抽筋吧,半依在床边的浮华一个不稳,往下栽去,她却侥幸地想着,有舟梨刖在,没事的。“嗵--”她还是栽了下去,胸口闷疼,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某个俯视着她的人。自己怎么会依赖上他呢?凭什么相信他会事事顾到自己,何况,他又那么阴晴不定……他俯视着她,让她觉得,其实,自己不过是一缕野草,迟早会枯萎在他的面前,她无论怎么生长,都不及他大树般的高度。一种悲伤源自心底。她呲着牙,想要自己努力爬起来,不喜欢那种在他脚下的感觉。很不喜欢……上头压下一片黑云,一只手撑起了她,她便腾空,浮华愣愣地任由他将自己抱起。他那么速度,能将一连串的事情做的连贯而又轻柔,就像一棵树对一株草的慈悲爱怜。“怎么又不小心了,不是说自己不是孩子了么?”
他对她以极为温柔地话说着,手轻柔地揉捏她的小腿处,浮华小腿部抽痛很快便消减了,舟梨刖的嘴角始终微微弯着,仿佛天地间不能直视的孤星。她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流淌心底,却又看到舟梨刖眼底下的忧伤,一扫而过。她伸出手,抚上舟梨刖的眉,真实的触感让她微微发呆,她轻轻皱眉,这样的感觉,好奇怪……“小苹果,听话。”
他将她的手拿下,却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舟梨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方才怎么就摔了下去,为夫一时神游了,没反应过来,摔地疼么?”
舟梨刖温柔地将被角给她掖好。如若装可怜,他便会对自己更好吧?还真想看看,他究竟能好到什么地步。浮华拼命挤出一点泪珠,装作委屈的点点头。“疼?是这么?”
舟梨刖紧张地再次抚上她的小腿,探着。“嗯,疼。”
她可怜兮兮地点着头,再度挤出一点泪水来,甚是形象。舟梨刖不再说话,手在她腿部停留一会儿,身子微怔,便松开了她。“看来的确很疼,都这般严重了。”
他叹了口气,突然露出一丝怜悯来,与寻常很不一样。浮华一听,暗想刚刚不久脚抽筋又摔了下去,莫不是摔出了什么大毛病,心里急了急,擦掉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花子,仰首急迫道:“怎么了,是得了什么大毛病么,很严重吗?不就是摔了一跤么?”
她盯着舟梨刖,满眼急迫,担心自己真会因一个狗屁摔跤就成了什么废人,那也太悲惨了……舟梨刖开始只是很平淡地看着她,在她脸一点一点垮掉的时候,突然勾起嘴角,笑出了声音。“现在还疼么?”
“什、什么?”
浮华拧起眉毛,没清醒过来。“这腿,这会儿就不疼了。”
他的笑意加深了很多。浮华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原来上当了,刚才自己那一问,早就漏了馅。懊恼不已,她低下头拍拍自己的头,低喃:“这腿吧,总是一时疼一时不疼的……”说着,还若有其事地抬起腿查看一番,啧啧嘴。“还真有点毛病了,可能犯了风湿……”还欲说下去,嘴却被一根手指止了住,她知趣地闭了嘴。“废话很多。”
他并没有敛去笑意,声音清朗温柔,“总是说那么多无关要紧的,身体怎么会好得快?”
浮华感觉那目光太过于灼热,不太敢回视,却还不是不满地嘀咕:“说话和养伤有什么区别?真是的……”“你低头说什么呢?怎么不说大些?”
上头的声音传下,尾音夹着闷笑,浮华将头低地更深了。“也没说什么,就觉得你说的挺对,以后,我把说话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好了,伤应该好得会快。”
“……”“以后不要和我说话啦,为了熏陶这种修身养性的好习惯,我们学习哑语如何?说起这哑语啊,还挺讲究,分好几种,有的做起来比较好看,有的不好看却容易懂,虽然大部分还是差不多,但还是有一点点不太一样,说起来吧,还挺难学,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不能慢慢来咱们就再慢一点,再慢一点还是不行咱就还慢一点,还慢一点还是不行咱就……”“……”浮华成功地在舟梨刖杀人的眼神中闭了嘴,动作僵直地躺下,盖上被子,眼睛一闭,也不管眼前这男人,呼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