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纹软烟罗的料子柔软细腻,上身后不显笨重十分轻盈,萧白漪坐在梳妆台前,衣摆上的翎羽花纹垂地,如悄声开屏的孔雀,安静地遗世独立,也格外明媚动人。青鸾替她盘了个随云髻,用几只镂空兰花珠钗固定,那支密银流苏蝴蝶步摇轻轻插入发髻中时,与其他珠钗相得益彰。头上的这支步摇已经足够耀眼,未免显得头重脚轻,萧白漪仅选了一对小巧精致十分不起眼的耳坠。她睫毛轻轻颤动,镜中的脸上一次如这般光彩动人,不知是多久之前。青鸾分外高兴,“小姐穿上这身衣服,果然好看极了!”
萧白漪光彩照人的脸色,多半是靠着上妆堆出来的,就连脖子上的淤青红痕都还没尽数消退,只靠着妆粉遮掩,“青鸾,你留在王府看家,今日宫宴,赤鸢陪我去。”
为着进宫,又是皇后的寿宴,赤鸢也难得换了身明亮的衣服,打扮成寻常婢女模样,萧白漪大口地喝下了一碗提神养气色的药,上了口脂,晕染开后,轻轻抿了一下嘴,起身往外走。她这一身宴服在月光下行走,衣摆上的孔雀翎羽更加栩栩如生,流光溢彩,头上步摇也是一步一摇,这身衣装如若真的去了宫宴,必定艳压群芳。段容舟在王府门前瞧见她这一身打扮的时候,都愣住了。只见她款款走来,步伐平稳优雅,双手在腹前端平,额头微微地扬起,嘴角含笑,人如画中走出的如花美眷,眼底却灿若星辰。段容舟下意识的印象里,极难把她与从前那个一走一跳都举止放荡没有规矩的人联系在一起。从前的那个萧白漪也极其喜欢满头珠翠,可偏偏她人还不老实,走路没个规矩,头上若是带了步摇,定然一步一打脸,叮叮当当惹人厌烦。但段容舟的失神也仅仅是这一片刻,他在看见萧白漪身上那过分耀眼的宴服时,瞬间脸就黑了下来,“谁叫你穿成这样的!”
萧白漪歪了歪头,看向何飞烟。段容舟与何飞烟并肩而立,身上都穿着庄重贵气的绛红色宴服,郎才女貌,一个星眸剑眉,一个朱颜皓齿,如此登对。“脱下来。”
段容舟的声音冰冷刺骨,丝毫没有分说的余地。皇后寿宴,她一个侧妃,怎敢穿的如此张扬夺目,往大了说,这都可能算僭越!谁料萧白漪压根儿没搭理他,转身就上了后面的马车,竟是一句话也没对他说。何飞烟见段容舟要发作,连忙挽住了他的胳膊,“王爷,怕是现在让萧侧妃回去换衣服,时辰也来不及了。”
“当初也是她说不喜欢太素的衣服,我才从绮罗堂做了这一身出来,是萧侧妃天生丽质,才将衣服穿得明艳动人,想来别人就算上身了,也未必有这个效果。”
她劝道,“王爷,这衣服也谈不上僭越,不过是有些出挑而已,算了吧。”
段容舟未置可否,虽然脸上的神情依旧不好看,但还是跟着何飞烟一起上了马车。段容舟与何飞烟同坐一辆马车,萧白漪在后头独自坐一辆,两辆马车就这样缓缓地驶向皇宫。夜幕即将降临,华灯初上,宽阔的街道上变得灯火通明,处处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萦绕在马车周围,他们入了市井之中,却也很快地离开了这些尘烟。绿瓦红墙,雕梁画栋,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宴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此番皇后寿宴不光有所有皇家人,还请了些朝中重臣,随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入巨大的宫门,这座作为宴会地点的永禧殿也渐渐热闹起来。“晋王、晋王妃、萧侧妃到——”通传的太监通报声响彻大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门口。段容舟的眸中恍若藏着一丝天上的星光,嘴角带笑,容光焕发,手撩衣摆,跪下一拜,“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何飞烟也落落大方地跟着一起跪了下去,“儿媳何氏参见父皇母后,父皇母后万岁金安。”
萧白漪跪在了最后,“妾身萧氏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福泽万年。”
段容舟听见萧白漪毫无插座的问安,竟还诧异了一下,这女人从前的规矩,可从没如此好过,甚至说话还说的这般滴水不漏。“晋王来了,快,入座。”
皇帝和蔼地笑了笑,挥手说道。高堂之上,帝后并坐,皇后已是风华老去的妇人,皇帝哪怕是龙袍加身,面上再精神矍铄,也终究难以掩饰那一丝疲惫之中的力不从心。“谢父皇。”
段容舟起身,携何飞烟一同入席。跟在他俩后边的萧白漪就好像一个无人在意的误入者,又不被欢迎,只是这位误入者似乎有些过于耀眼夺目了。“那是……萧侧妃?”
“听闻今日萧相称病未曾前来,她身为晋王侧室,出席皇后寿宴,怕是不合规矩吧。”
“她从前身为丞相千金也没少出席过宫中宴会,更何况今日宴请亲贵家眷众多,来得侧室又不止她一个,喏,连王府那边不也跟来一个。”
“可我听说头些日子,这为侧妃还被皇后娘娘赏了一顿板子,也不知身体好利索没有。”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的人说到此处不由得相视一笑。“原以为爱嚼这些琐碎舌根的只有深宫妇人,不曾想各位大人也是舌长三寸,如此有雅兴啊。”
那两个官员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那两人本欲碰杯饮一口,被这一声吓得险些摔了酒杯,扭头一看来人,更是慌张地起身,“连王殿下?!”
段玉彦身姿板正,玉冠束发,端得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连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方才不过是出去了一遭,怎的刚回来就见两位大人相谈如此欢快,竟不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