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带着消息回来禀报给段容舟时，书房周围不许一个人上前伺候。“王爷，属下已经查明，今年参加会试的人中，出身显赫的分别有三人，一是文昌侯之子肖成乐，二是申国公幼子陆琏，剩下一个，是英国公次子莫息远。”

这三个年轻人的名字，段容舟一个都不认识，可是他们父亲的名字，他可真是耳熟能详，朝堂上来来往往多年，不知道打过多少次照面。他眉头轻轻蹙起，“萧沉那边呢？”

“萧大人那边，未察觉出有何不妥，萧丞相病故后，他深居简出，甚至告假了几日。”

沈流道，“萧大人身边，的确无任何可疑之人，与他来往密切之人也格外地少。”

萧正煦在朝，几乎没有党羽可言。也不知是他本就不喜欢结党营私，还是皇帝刻意地防着。他在朝为官这些年下来，与其来往亲密的官员屈指可数，六部之中几乎无人与他关系好，到头来，居然是刑部那些个铁面阎王跟他喝过几次酒。萧沉在朝为官，有他父亲走在前面，自然也没谁敢跟他有多好的私交。没等段容舟追问，沈流就继续说道：“有关会试一事，属下着重调查了这三家，文昌侯前些日子因为这个儿子在朝堂上受了责骂，把他儿子关在府里不许他外出。”

“申国公幼子陆琏一反常态，从前总喜欢出去花天酒地，近日来闭门不出，对外只说是会试将近，要刻苦温书。”

“至于英国公家的次子莫息远……则平平无奇，这位公子从前念书也还算刻苦，只可惜，似乎天赋平平无奇，只能下些笨功夫。”

段容舟总觉得申国公家这个幼子的名字耳熟，便问：“申国公家这位，我为何总觉得耳熟？”

沈流道：“王爷没记错，前些日子，文昌侯的儿子肖成乐在千金楼内与李尚书的儿子大打出手，当时陪着他一同前去的，就是申国公家的这位陆公子。”

段容舟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皇帝在朝堂上责骂文昌侯，申国公也挨了训，不过也只是带了两句，毕竟他儿子也只是个跟去的，没跟着动手。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桩烂事上，他一时间觉得头痛：“可约了李侍郎？”

“已经递过消息了，晌午时，李侍郎会在烟雨楼的二楼雅间等王爷。”

如今朝中六部，礼部、工部基本都归了连王，段容舟手中只有一个户部，原本他就快给吏部也一同拿下了，谁曾想李中这边横生枝节，直接打破了他与连王势均力敌的局面。礼部吏部一起操办会试，竟然仿佛像是连王一人独揽大权似的，压根儿就没他晋王段容舟什么事儿。时间已经差不多，段容舟换了一身便装，就带着沈流出门了，可他才刚路过花园回廊，就跟迎面而来的萧白漪打了个照面。段容舟万分诧异，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不在自己的别院里呆着？“王爷要出门啊？”

萧白漪笑盈盈道。见她这笑，段容舟就觉得没有好事，“你有事？”

“王爷既要出门，那就带我一个。”

萧白漪道。段容舟嘴角抽搐：“本王出门有事要办，你若想出门，本王叫人给你备车马。”

“王爷便装出门，举止低调，定是不想引人注目；已经是晌午，王爷不与王妃一同用膳却要出门，那就是约了旁人；而近日大事将近，王爷要找谁、办什么事，也不言而喻吧。”

当萧白漪微笑着说出这些时，段容舟眼底的神色不再平静了，可他犹豫片刻道：“我出门与朝中大臣相见，带上你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王爷在外是不能与我这种声名狼藉之人扯上半点关系的，但你若是考虑带上我，给自己带来的利益远比所谓的名声要多得多。”

萧白漪道。段容舟沉吟了片刻，负手站在了廊下：“回去换身衣服，本王等你。”

萧白漪也不拖泥带水，即刻就转身回别院换衣服去了。“小姐，你不是已经选了……又为何要帮晋王做这么多？”

回去路上，赤鸢忍不住低声问。“景王在京中无势力可依靠，在连王和晋王这两尊大佛还没有倒台前，他提前暴露，就是提前给自己招祸。”

萧白漪说，“我只是在这个是时候，要借晋王的手，把连王给拉下来。”

赤鸢心中了然：“原来小姐打的主意是这个。”

萧白漪换了一身十分不打眼的衣服，还从衣柜最下面翻出来了个毡帽戴上，这样即便有人发现段容舟带女子出入酒楼，也没人会知道是她。段容舟敲了她一眼，也对她这身衣服颇为满意，转身往王府侧门走去，招呼沈流去驾车。烟雨楼算是京中比较有名的酒楼，以风雅著称，楼内美食佳肴清淡可口，还多有典故，颇得一些文官清流的喜爱。烟雨楼离晋王府也不远，按理来说乘车不需要太久，可今日是萧正煦出殡的日子，街上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他们的马车需要避让，就难免慢了下来。一行人抬着棺椁、撒着纸钱，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去。锣鼓声、哭泣声、开路声不绝于耳，段容舟听见动静后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萧白漪。萧正煦出殡，没能跟随，而是乘车回到了晋王府。回府后便直接来找他筹谋大事，还猜到了他要出来私会官员，乔装打扮硬要跟自己出门来。段容舟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开始发现自己对萧白漪的态度变得十分复杂。从前他是何等憎恨萧白漪这个未过门的“妻子”，也曾在怒极的时候动过一丝杀意，可现如今她变得这样玲珑剔透、胆识过人，他竟又觉得……有些钦佩她？她在萧府灵堂舌灿莲花时那份气魄，自是不必说的。最起码起码，若是换做皇后亡故，他绝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就如此振作精神，着手筹谋大业。萧白漪的毡帽并未摘下，面纱下垂，帽檐下的绝世容颜模糊不清，没有人能看得见，在他们的马车与萧府出殡队伍擦肩而过时，这位曾经的丞相嫡女，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