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云暗。雨,稀稀疏疏的落下惹湿了前路,雾笼烟锁的水岸边,一个女子手撑着一柄翠竹油纸伞,低眉敛眸,碎步逶迤在湿漉漉的小路上,飞溅的雨水湿了裙摆她犹浑然未觉,一对清莹的眸子只是紧揪脚下滑腻的青石小路。近来一看,这女子莫不是那日神秘消失的微音,此刻她正一边嘀咕着恼人的无常天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方一个题着“问墨亭”的八角避雨亭走去。盈盈碎步迈上被雨打湿的石阶,进了亭将收拢的伞靠在石柱旁,又抖了抖衣物沾到的雨水,方才转身面向身后之人。这人背朝亭口拱身而坐,虽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男子。但见他穿着一袭洗得泛白的天蓝色长袍,半拱的身子伏于石案前,右臂是有规律地晃动,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垂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而一荡一荡的,想必是正在忙碌着什么。微音缓了缓动作上前一步,原来这亭中之人正在案前挥笔泼墨,剃光发亮的前额下是一张冷峻的面孔,只见他手中动作娴熟地执毫醮墨,而后笔落纸宣,描绘草色风霜,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水墨丹青便冉冉而成。微音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所见到的,不过数尺的宣纸之上,六月的雨,柔烟袅袅,如雾里飞花,又恰似江上离人愁,笼着一池碧水。碧水悠悠,残荷瘦影韵犹在,只是辗作一池红。几分微凉处,仿若秋叶几染风霜,轻掬薄阳,零落扑鼻清香,淡似银月生辉;恰到浓墨时,如同雨中轻柳斜杨,绰约多姿,缠绵凛然黛色,艳若菱镜红妆。微音自认虽不识画工,但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不凡画技,只是普通的一笔一砚却在他手中神奇地渲染出一幅墨韵飘香、纸中徜徉的“烟雨红尘”。“姑娘,你来了。”
男子搁了笔,看到微音微微颔首示意。微音呶了呶嘴,敢情这半晌她是当木头杵着来的,暗翻了个白眼,遂小心翼翼近乎讨好地回答:“唉,可不是,来了好一会。不过看你不仅作画认真而且画技那个超凡入圣的,我还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子清眸一柔,笑意漾了上来,“倒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莫怪。”
“呵呵……”微音勉强一笑,摸着额头怪不自在地开口,“呃,你……还是唤我微音吧,这姑娘长,姑娘短的,听得我好奇怪耶!”
也许是初次与古人接触的原因,那一声公子,她就是说不出口,而直来直往惯了的她,这一时之间,反而要一个古人遵从起现代人的交际作风来了。“既然如此,姑娘唤在下尔耳即可。”
不过这位尔耳公子倒是挺配合的。“呵呵,好吧。”
微音不禁又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着,“是不是每个古人都像你这样文绉绉的?那我岂不是得天天这么别扭!”
“微音,姑娘,”尔耳耳尖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语,不过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对她直呼其名:“你见过像我这样?”
“呃,没说什么,我是说像你这样不仅会画画,而且还懂雨的人没见过几个呢!”
这话倒是不假,在现代哪个不是为生计奔波忙碌的,谁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做这档子闲功夫事。“闲来无事,涂鸦之作罢了,倒是让你见笑了。”
闻言,尔耳眉角一舒,清眸湛湛,温润的话语犹如一阵三月里来的春风柔柔地吹过人心湖。“呵呵……”微音只好赔着笑,心里咋舌古人恁地谦虚,这样的画技也说是涂鸦,那她纯属画鸡肠的技术可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了。尔耳眸中清辉流动,转而看向雨渐停歇的亭外,吐出的话语又带着几许莫名的凉薄,“只是这镇子的雨,来匆匆,去匆匆,同赏又有几人?”
微音侧面看去,天蓝色长袍显得他眉俊目朗、温润如玉,她有点恍惚了。她不明白他明明就近在她解手可及的眼前却令她有一种莫名的深敛光芒,若隐若现在眉尖、话锋里,待她想细端倪时又觉得那是一个幻觉。在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牵涉了其中往往是身不由己、欲罢不能。雨初歇,风也住,天色明。雨后亭外青草葳蕤,远处群山绿如屏,湖水山光共一色,这一场雨迷谁眼,醉了谁?记忆逆回那日,她初来到大清朝的时候。“姑娘,姑娘,醒醒,醒醒……”一声声清冷的叫唤声,夹杂着一丝焦急。微音皱了皱眉头,真吵,直觉地想挥开那个恼人的声音。“姑娘,姑娘,你不能在这里睡,醒醒呀……”能不能让她安静地睡觉呀?呃,睡觉?微音心里一惊直觉想睁开眼,睫毛轻颤,眼皮异常的沉重,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眼前灼眼的亮光又逼得她再次闭上眼,伸手半拢光线慢慢适应后才睁开眼。“姑娘,你醒了。”
细听身边有一个陌生好听的声音,似一股溪流湲过心间。微音循声寻去:“你……”下面的咽在了喉。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双平静温和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他身着一袭天蓝色透着清冷气息的古代长袍,又梳着奇怪的发型,头颅的前半部分是剃得秃光,后半部分则留起乌黑油亮的辫子,典型的清朝男子打扮。他是谁?微音感到十分诧异,她记得并不认识什么剧组的人物呀,满脑子问号的望向四周,古色古香的庭院,铺放着各种书画以及瓷器。甫低头,自己的身上竟然也穿着一身淡蓝的绸缎长衫,绣着淡雅青荷的深蓝色袖口,深蓝色的宽腿裤脚边绣着同样的荷韵,一双浅色绣花软布鞋,微音伸出抖动的手摸去竟摸到一条乌黑光滑的长辫,这不也是古代的打扮么?这是虾米情况?她再次开口,语气近乎小心翼翼的:“请问,这是哪里?”
说出口的话是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颤,脱口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问的傻问题好像是一个曾被无数人引用过的问句,忽然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迅速地疯长。“姑娘,此处乃江西景德镇。”
“啊—大过年的我怎么会去江西?我是在做梦吧?”
她眨了眨眼,不会是在做梦吧?“姑娘,现正值六月,尚未过年呢。”
“呃?”
微音在心里疑惑着还该不该继续问另一个问题,“那现在是清朝吗?”
那年轻男子听到她的问题,不禁觉得好笑,“姑娘你怎么了,现在可是康熙三十五年。”
“康熙三十五年?”
微音眼前一片明亮,“真的是大清!”
接着,一个喜出望外,她两眼一翻竟光荣地昏了过去,在昏倒前她的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天哪,姐真的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