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从市坊讨到饭的乞丐笑嘻嘻：“复杂什么，青楼那块达官贵人的地盘上建的，当然是他们的天下；中间的地方不在官道，快到居住区了，自然难以管理，便索性开几家酒肆，来来去去随你们走动；再后头是荒郊野外，那些个带罪之身啊、想跑的啊，住那边就跑不远了，省事儿呗。”

“老伯高见，是有道理，就是……”宋秋烟欲言又止。其他乞丐都说那老家伙说的太吓人，要把小姑娘吓坏了。宋秋烟笑了笑：“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但也不是太害怕，只是想去找一个人，这布局……怕是要跑遍整个地段啊！”

“谁啊？”

“我们可以去问问。”

“或许能知道。”

“已经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只是那女子是官妓，有个妹妹，七八年前成了官奴，如今妹妹寻到些许线索，想赎姐姐出去。”

宋秋烟摆摆手，“找起来太难了。”

让几个乞讨为生的人去帮忙找人，太不现实了，宋秋烟也没想过请他们帮忙。“那就留意着呗，就当闲谈嘛。”

“是啊！能讨到饭再顺带问一嘴吧，不妨事。”

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穷人，和宋秋烟蹲在同一个屋檐下，反倒是他们更无忧无虑。宋秋烟也不客气：“那行，你们帮我找人，我也没什么多余的钱请你们吃饭了，就给你们提供个出路吧。”

“我最近在筹划建造医馆的事情，已经请到了百伏山名医沈治来坐诊，这几日就要动土建屋舍。你们若是想要攒笔钱，在别处有个一席之地安身立命，就来帮工。”

宋秋烟也把前提条件讲好了：“我本来有六百两的，如今要赎人，最多留下一百两银子，你们的工钱可能比一般工匠少很多。”

几个乞丐笑了：“我们不要工钱也行，你只要一日三餐给我们供应，不要鸡鸭鱼肉，米饭管饱就行！”

宋秋烟沉默了。京城虽是遍地贵胄的鼎盛之地，却也有那么多为了温饱而奔波劳碌的普通底层。“建好之后，来医馆看病不收你们钱，只要能治，一定给你们拿药。”

宋秋烟说，“另外，干活拿工资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这份工资再怎么不经花，也得付。”

“行！那就每人再额外给三个包子的钱，咱们兄弟几个早上买肉包子，吃个肉味儿！”

其他乞丐听见这个提议，也纷纷点头，附和说好久没吃上肉了。“放心吧，三餐再怎么寒酸，总能有点肉末星子的。”

宋秋烟摸出二十文钱，放在最年长的乞丐手中，“这些你们先去买肉包子，往后，我跟泥瓦匠吃的什么，你们就吃什么，等来日，你们挣了家产发达了，来给我捧个场子就成。”

一帮乞丐夸着宋秋烟讲义气，感激不尽地去包子铺买肉包。宋秋烟在原地，一动不动。讲义气……吗？只是给他们正常的三餐，就值得这么高的赞誉吗？他们的工资，是正常工匠的五分之一，难道不是该抱怨的事情吗？或许，这就是古代吧，也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落后，才需要她去改变吧。她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宋秋烟没有回王府，而是重新踏上了百伏山的山路。她拜访了那位给她指路的老者。“前辈。”

她说，“原先我想要名誉，开医馆免费是噱头；如今我觉得，我心中不是这么想的。”

老人家看着她，眼神笃定，似乎已经找出宋秋烟的答案：“想怎么做就放开手去干，人这一生，最难得的，是问心无愧。”

“但……这么做会得罪很多有权势的人。”

老者笑了：“那你觉得，你做的事情，会令我生气吗？”

宋秋烟摇头。老人家给了沈治百亩山头种草药，他根本不缺钱，也不在乎多花点钱。如果医馆只对平民免费，贵族想来治病，还是会来的。她突然懂了。“所以啊，放心去做吧。”

老者笑着请她回去，“与其和老夫絮絮叨叨，不如加紧去落实。”

拜别老者，宋秋烟又去了周枫府中，找他家夫人谈心。“哟，你这几日不见，怎么瘦了一圈？”

原先的六小姐，如今以周夫人的身份接待她，倒是比原先要面色红润许多。宋秋烟也只是笑着打哈哈：“哪能和您比呀，我这几日可是狼狈坏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夫人一针见血，“你都许了九王爷了，还狼狈！真是贪心。”

宋秋烟抱怨道：“我哪像您啊，举案齐眉的。我和王爷是被迫赐婚，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爷压根儿不待见我！““怎么？想让我帮你悔婚？”

宋秋烟讪笑：“陛下的意思，谁敢忤逆？您这玩笑可折煞我了。”

周夫人给她端了茶，也笑：“这可奇了，你既不差好姻缘，又不差钱，找我有什么大事？”

“原先是不差钱，如今为这几两碎银急得团团转了。”

宋秋烟掏出内襟的银钱，又拍了拍不太鼓的碎银荷包，“全身上下统共就一百多两银子了，还是要砸进医馆建造里的死钱。”

“一百两哪够你花的呀！”

周夫人皱眉。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如今虽然嫁入寒门，到底是锦衣玉食不差钱的。所以，她也很清楚，那个能让她摸出红珍珠项链和千两白银的女人，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宋秋烟也觉得遇见了知音，满肚子的苦水：“何止是不够花呀！我都穷死了！王爷府里有个舞姬，官奴身份，姐姐贬为官妓了，如今七八年过去，才有个机会赎身。可恶的是，那赎身银两比我做媒还要暴利！”

“难不成还能让你倾家荡产？”

周夫人显然不信。对宋秋烟，她是极度自信的。天下的贵胄死绝了，她也不会饿死的。这家伙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主意，根本不差来钱的路子。谁知宋秋烟一拍大腿，来了句：“正是！”

倒是把周夫人呛到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吧……”周夫人抢话：“你别蒙我，你那小金库，没个七八千两银票，我都不信的。”

宋秋烟一脸苦瓜样：“我都拿出去放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