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对外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只是在病房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怕沈文雯睡的不暖和，沈旭初提前问医生要了一个输液瓶，安置好一切后，出门去接热水。刚出门便和蹲在门口抽烟的何青贵撞个正着。一看到他，何青贵赶紧站起来三两脚把烟踩熄，“旭娃，小妹咋样了？”

沈旭初本就对这个大表哥没什么好印象，但这会儿看着他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心还是软了一些，“医生说明早起来没事就能回家了。”

何青贵不安的搓搓手，指了指病房，“小妹在病房，我去看看她？”

“不用了，刚睡着，要看明天看吧。”

何青贵点点头，朝诊疗室看了一眼。沈旭初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问，倒也不介意递把梯子让他下，“你这么晚来医院是谁怎么了？”

何家人从上到下也就何老二两口子性子好，与人为善，但由于对徐琴的畏惧，还是不敢做出忤逆她意愿的事。至于何家其他人，他是绝不可能相信他们会在没得到确定消息时，连夜跑来中心院看自己妹妹的。果然，何青贵低着头用手擦了擦眼睛，“我妈你姨，回家之后寻死觅活的，跳河了，还好我和老二动作快，把她捞起来。”

沈旭初疑惑的皱着眉，凭他对他大姨的了解，徐琴可不是这样的人。要说她把别人推下去还有可能，自己跳下去？大概是有别的原因。何青贵好半天没等到他的答复，一直在等他的说话。可惜没等到沈旭初说话，何青山两口子跑过来告诉他，徐琴在找他。何青贵想等到沈旭初对他妹妹的事表态，说不计较，踌躇着不想过去，直到护士在诊室门口喊人。“青贵是谁？病人一直在喊。”

“是我是我。”

何青贵应着声，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护士有些不耐烦，“别光答应，过来啊，病人喊你。”

何青贵咬咬牙，拉着何青山交代了些什么，这才走去他妈那里。何青贵一走，沈旭初朝何青山点点头喊了声哥，便转身准备去倒热水。何青山伸手拦住沈旭初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实在太没脸没皮，注意到对方不耐烦的神色，又想到自己大哥，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大哥让我问问，这事严重不？”

每年过年前后，岐县都要严打打架斗殴的恶性事件，这次虽然只是口角之争，但沈文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家里人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这事不好说。沈旭初十分震惊，他以为何青贵在那边唯唯诺诺是真关心沈文雯，结果是为了这件事。“二哥，我叫你一声哥，你们真的有把我和小妹当弟弟妹妹吗？为什么在小妹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你们最关注的却是事情严不严重，会不会给何家惹麻烦？”

何青山人老实，性格也内向，虽然觉得他哥在处理这件事上是有些不像话，但又怕他待会儿问自己沈旭初怎么说，即使知道不太好还是问出口，想着都是亲戚，最多挨两句骂。他没想到的是沈旭初没打算把这事糊弄过去,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整张脸憋得通红。沈旭初知道他两个哥哥的性子，也不想再为难何青山，什么话都没说，接好热水不再理会他，径直回了病房。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加上夜里安静，叶兰亭和林秋声在病房内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沈旭初和他大姨家的事，兄妹俩不好出去拱火，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出去骂人的冲动。沈旭初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齐刷刷的望向门口。三人目光撞在一起，沈旭初回过身关好门，把输液瓶用毛巾包好塞在沈文雯的脚底。做好这一切之后，他面无表情的坐到一旁，好几次欲言又止。“我们都听到了，你也别太难过，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把当亲人。”

叶兰亭不太擅长安慰人，好半天憋出这句话，虽然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但已经是她的极限。“我没事，就是替文雯觉得不值，她虽然不喜欢大姨，但对何青贵这个哥哥还是喜欢的。”

因为家里三个哥哥的缘故，沈文雯天生就对哥哥这两个字有依赖感，在她的认知中哥哥就是会对她好的人。只可惜何青贵这个哥哥不一样。突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旭娃。”

是沈红霞。沈旭初的二嫂。在他印象中沈红霞几乎不怎么和自己说话，偶尔一次就只是像今天一样打个招呼而已。沈旭初带着一丝疑问应了声，起身打开病房门。门刚一打开，三人就看见沈红霞掐着何青山的胳膊，憋红着脸让他道歉。何青山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便垂着头不再说话。沈红霞红着眼睛解释道：“旭娃今天实在乱的很，这件事是妈不对，青山也是脑壳有毛病才说那些话。”

她说的很乱，大家还是都听懂了事情的原委。徐琴见沈文雯满头是血吓得不行，失魂落魄的跑回家撞上了回家拿东西的何青贵。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凭借自己能说会道的那张嘴混进了机械厂，天天跟在车间主任后头拍马屁，让他得到了一个可能晋升的机会。今天回家也是为了找他妈拿钱，给主任送礼。徐琴看见自己的大儿子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断断续续的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众人听完脸色皆是一变，都想着等天亮打听一下沈文雯的情况。没想到这时候何青贵突然发作，一把抓住徐琴的领口大声质问她：“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晋升，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出这种事拖我后腿！”

徐琴眼里的恐惧在看着自己大儿子狰狞的表情后，逐渐变成了绝望。在那一瞬间她好像体会到了张秀莲当初的绝望。何青贵此刻不断咆哮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变成了催命符。家里人好不容易拉开他们，一个没留神，徐琴跑出门从河边跳了下去。好在他们救的及时，人还有气，这才连夜把人送到中心院。刚才医生看了一下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建议再去大医院检查一下，毕竟她年纪不轻，缺氧时间长还是怕出问题。沈旭初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