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立在院门外,街道冷清寂寥,看不见半点人影,唯有余晖洒在大街上,映出血红的光芒。“臭小子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杨惜刚洗完菜,用手在围裙上擦着,眼睛却盯着街道的尽头。下午洗衣服的时候,他听隔壁郑娘子说白鹿书院闹瘟疫,官府还派了大队官兵前去镇压。听说足足三百人,把白鹿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听郑娘子说,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夫君还远远的去看过,听说染病的人都很惨,眼睛只有眼白,大口呕血,内脏都吐出来了。”
杨惜想着郑娘子的描述,不禁打了个寒颤,垫着脚看向清冷的街道,却始终没有见到秦修的身影。萧瑟的冷风吹的脖颈发凉,杨惜越想越紧张,忍不住捏紧裙角,走到街道上,“侄儿手段神异,应该不会出事,可千万别出事!”
兀自碎碎念着,却忍不住想着秦修眼睛森白,口吐鲜血的模样,忍不住骂道:“柳章这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娘子,你站在门外干什么?”
杨惜回首望去,只见柳章跨刀而来,眼角挤出鱼尾纹,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杨惜没好气的望着他,道:“看你高兴的样子,案子进展的很顺利?”
“那可不是,有你夫君出马,轻松就能破案。”
柳章拍着胸脯,腰背挺的笔直,就连下巴都微微扬起。实在是今日案情出奇的顺利,对方的作案手法被他推演的八九不离十,就连手下们都无比震惊。想着今日大发神威的模样,柳章不禁有些自豪,自己不愧是江城第一名捕。杨惜瞪了他一眼,道:“今日白鹿书院闹瘟疫,秦修一大早去学堂,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
柳章握紧了佩刀,沉吟少许,道:“夫人你先回去等着,我去书院看看。”
白鹿书院的事他有所耳闻,但当时忙着凶杀案,而且官府派了护城司的人,所以也就并未太过关注。想不到侄儿却掺和进去,虽然他是修行中人,应该不怕这等疾病。柳章担心的是遇见其他麻烦,毕竟上次他们可是毁了迎宝坊,不排除被巨鲸帮找麻烦的可能。若是对方存了心思报复,侄儿的处境恐怕会十分危险。“嗯,你也小心些,千万不要冲动。”
杨惜不舍的看着丈夫,悉心叮嘱道。就在这时候,柳章忽而抬头望向远方,只见青衣书生缓步踏着余晖,快步朝这边走来。待到秦修走近了,这才笑道:“婶婶,七叔。”
“你这孩子,可担心死我了,一整天没个消息。”
杨惜见到秦修出现,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嗔道。柳章见他安然无恙,亦是松了口气,而后笑道:“既然平安回来,就回家吃饭吧,今天可把我饿惨了。”
秦修心中不禁有暖流涌动,有人等待归家的感觉,从来都是格外美好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回到家中,婶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热气腾腾的米饭让秦修食指大动。然而他却未见到柳平安的身影,顿时有些疑惑,“婶婶,平安的病还没好么,连晚饭也不吃。”
“那个混小子,我先前叫过他,说是要好好休息。”
杨惜拿起筷子,没好气的对柳章说道:“这小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你也不管管。”
“孩子大了嘛,总有些自己的想法。”
柳章浑不在意,安心的吃着饭,毕竟他这个年纪比柳平安还混蛋。就在众人用餐时,柳平安的房间中。他早早就吹灭蜡烛,此刻房间中昏暗一片,少年趴在窗棂前,露出半张惨白的脸颊。眼眶深黑凹陷,面颊消瘦的可怕,两侧颧骨高高凸起,柳平安不时的喘着气,擦拭满头大汗。听着饭堂内浑不在意的谈论声音,他这才松了口气,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目光无神的喃喃道:“美人儿,我好想你。”
秦修吃饱喝足后,踱步回到房间中,借着清冷的月光,盘膝坐在床榻上。他先是抱元吐纳灵气,直到心情恢复淡然,扫除灵台尘埃后,这才揉了揉脸颊,从袖口中取出阵盘。明日便是第三日,他要抓紧时间将归元化阳阵刻画完成,才好去拜访湖底那只大蜈蚣。“当日我进入地窟中,那蜈蚣便是以吞噬人的邪念提升修为,今日这邪毒必然也是因为他。”
秦修借着月光,灵力附着在刻刀上,耐心的刻画阵法,“今日能搞出这般动静,若是不加以阻止,恐怕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想着白鹿书院人们的惨状,秦修眼底有冷光闪烁,他虽然救治大部分人,但还是有许多人死在幻境中。清冷的月辉下,少年嘴唇紧抿,面色冷峻的刻着阵盘,一言不发。嗤啦,喀嚓……昏暗的甬道深处,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有怪物在啃食骨头,喀嚓一声将其咬的粉碎。踏踏踏……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女人拼命的逃窜着,惊恐的流着眼泪,不时的回头望去。那漆黑的甬道看不见尽头,昏暗而狭小的空间中,仿佛下一刻就会钻出那只可怕的妖怪。回想着先前的恐怖景象,女人只觉得小腿发软,一股凉气从尾椎直窜到天灵盖,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虽然终日被关在地窟中,但昨日得知神仙草被焚毁的消息,她心中还是颇为惊喜,终于不用吸食那东西。谁知就在刚才,甬道中忽而传来惨叫声,看守地窟的守卫发现不对,连忙前去查看。女人便留了个心眼,借着这个机会摸出甬道,希望能找出去的路,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谁知她偷跑出来不久,一道影子冲进地窟,随后便传来嘈杂的惨叫声,还有肢体被撕裂的声音。她大着胆子回去偷看,却见是只体形庞大的蜈蚣精,正一口一个吃人,把胳膊咬断,整个人塞进嘴里,像是吃糖一般嘎嘣作响。女人被吓得瑟瑟发抖,那蜈蚣精看了她一眼,顿时魂飞魄散的逃跑,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在错综复杂的甬道中乱窜。跑了这么远,应该不会被追上……女人靠着石壁,竭力控制呼吸,轻微的喘着气。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转角处传来几道声音。“那妖怪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青云湖下布置这等魔窟。”
“完全没把我江城官府放在眼中,今夜本官便要斩妖除魔!”
“却不知还有没有幸存者。”
……三个男人正在谈论着,皆是声讨那妖怪吃人恶行,听着其中一人自称本官,女人立刻来了精神。多半是官爷们根据失踪的人查到这里,有救了……女人心头激动,前些年她被偷过钱袋,正是巡逻的官兵们帮她夺回。从那时起她就对官兵们颇有好感,如今听见对方的谈话,立刻快步出去,“还有幸存者,大人我……”女人声音突然停滞,像是筛子般抖个不停,甬道中那里有什么官兵,唯有一只非人非蜈蚣的妖怪。密密麻麻的脚快速爬动着,蜈蚣精用一双冰冷的眼眸俯视女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昏暗的甬道中,明亮的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一片影子,只见蜈蚣张开大口,将女人撕得粉碎。滚烫的血液洒在墙上,涂抹成凌乱的痕迹,在烛火下格外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