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林慧推开房门,阳光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糜,和风驱散浓郁的药草味道。“老程快逃,小禾!”
床榻上柳章悚然睁眼,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才经历大战,右手紧紧的握成拳,却并未发现佩刀。杨惜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立刻跪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你已经回家了,没事了。”
望见妻子泪眼婆娑的模样,柳章绷起的肌肉这才放松些,旋即颤声问道:“老程,小禾,还有贵哥呢,他们是不是也得救了?!”
房间中顿时安静下来,唯有柳章急促的喘气声,见到众人没有回应,他语调更高了,急切的问道:“他们没事的,是不是,快告诉我他们没事。”
林慧看着柳章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红,道:“他们赶到现场时,只有你还有气息,至于老程、小禾、阿贵……”少女没有说下去,这句话太过沉重,压在她心中吐不出来,尤其是当柳章怔怔的望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闪着泪光时。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眼泪对柳章来说很陌生,他身为一名捕头,常年奔走在人性的阴暗面,见过的伤心事不知几何。在这十多年的捕快生涯中,也慢慢的看清世事无常,并且常常叮嘱自己,作为一名捕快不能心软。可在听到兄弟们的死讯,眼前闪过那场惨烈的战斗后,便觉得心头堵得慌,鼻尖酸的不行,眼泪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挤出。秦修拇指摩挲食指,眼底闪烁着冷光,道:“七叔,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章深吸口气,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沉声道:“最近我们在查一起凶杀案,在我的推断下,案情进展的格外顺利,今日是抓捕凶犯的日子。”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沉沙哑,犹如低吼的野兽,猛地锤着床榻,“可是我没有想到,一切都是对方做的局,我还以为破案有如神助,不过是他在下套!“今日我领着老程他们,根据查到的线索,到宝器坊去抓捕凶手,而后却落入圈套,被那个畜生算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禾……”柳章眼眸合上,声音颤抖的说道:“那孩子才二十三,从进衙门就开始跟着我。”
宝器坊么……秦修吐出口浊气,道:“那个凶手长什么模样,可还知道下落?”
“是个消瘦男子,使得手快剑,右手虎口有个蝎子纹身。”
柳章抬头望着秦修,郑重的抱拳道:“七叔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为小禾他们报仇,侄儿。”
“他们不会白死的。”
秦修重重颔首,眼眸中杀机浓烈,今日若非早些归家,七叔恐怕真要溘然长逝。就在这个时候,院子中忽而嘈杂起来,紧接着有打斗声音响起,角落中的大黄狗狂吠个不停。秦修转身迈出房门,只见黑衣老人立在冷风中,用脚踩着一个护卫的脸,右手则掐住另一人的脖子,呵斥道:“两条癞皮狗,也敢对老夫指手画脚?!”
黑衣老人见到秦修出现,一脚踢在脚下那人小腹,把手中的护卫如破布口袋扔出,二人筋骨断裂,皆是口吐鲜血。老人冷眼望着秦修,道:“秦公子,可还记得老夫?”
秦修上前把两个护卫扶起,随手治好伤势,这才说道:“老先生身体不错,上次被切断的指甲好的挺快。”
黑衣老人目光阴沉,脸庞微微抽动,寒声道:“老夫是来邀请你今夜去烟雨舫赴宴。”
秦修皱了皱眉头,道:“真要小生前去赴宴也行,让你家主人亲自来迎接我。”
“让我家主人亲自迎接,你算个什么东西?”
黑衣老人气极反笑,拂袖道:“老夫话已经带到,今夜若是见不到你来烟雨舫,你那个叫柳平安的小弟,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秦修眼眸转冷,沉思道:“如此说来,我七叔的事也是你们干的?”
七叔和柳平安接连出事,显然是有人在针对他,恐怕正是因为没去赴约,便被对方存心报复,还真是狠辣啊……“秦公子可莫要随意泼脏水。”
黑衣老人冷笑,抖了抖衣角的灰尘,道:“若是今夜没见到你,我家主人会很失望。”
黑衣老人迈步跨出院门,身后陡然传来劲风,他目光微微一凝,骤然回身劈出两道爪印。青绿爪印凌空呼啸,刹那间被斩碎,随后劲风忽而旋转,纷纷落在黑衣老人的手指上,而后寒芒炸响,那碧玉般的指甲立刻根根断裂。黑衣老人大怒,气血轰鸣便要动手,青衣书生却陡然出现在眼前,剑指精准的点在他的心脏处。“你的主人是谁?”
秦修面无表情的看着黑衣老人,手指散发着微弱光焰,气劲刹那穿透其胸膛。黑衣老人吃痛,嘴角立刻有鲜血流出,沉声道:“你敢杀我,巨鲸帮帮主不会放过你。”
巨鲸帮帮主……秦修立刻明了,旋即露出个微笑,道:“既然帮主热情邀请,小生岂有不去之理?”
他为老人整理好凌乱的衣襟,道:“小生也有一礼物,劳烦老先生带给你们帮主,务必告诉他,小生今夜定然赴约。”
黑衣老人冷哼一声,“礼物呢?”
“礼物等你把话带到,他自然会明白。”
秦修笑眯眯的退后几步,拱手道:“请。”
待你前来赴宴,不知道还能不能笑的出来……黑衣老人冷哼一声,擦拭嘴角的血迹,看都不看秦修一眼,阔步走出小院。眼见黑衣老人走远,林慧站在秦修身边,问道:“师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那烟雨舫多半全是陷阱。”
秦修抖了抖衣袖,迈步走出院门,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巨鲸帮帮主盛情邀请,我自然要好好准备谢礼。“不过要先去铸剑。”
“宝器坊是江城最大的锻造坊,背后是巨鲸帮在扶持。”
林慧快步跟上,与秦修并肩而行,“我知道怎么走。”
……昏黄的斜阳洒落云河,繁华的烟雨舫落在血红的余晖中,今日的烟雨舫俨然准备再度出行,引得不少人围观。这个月烟雨舫连着出行三次,已然打破多年定下的规矩,让人们皆是惊讶不已,猜测难道是哪位皇亲国戚,竟有如此大的面子?更为奇特的是,烟雨舫虽然开启,但却并不接受客人,也就是说,这艘豪华的楼船,仅为那一人准备。如此大场面,让的围观群众羡慕不已,更有不少男人在人群中对视,露出个都懂的表情。尚未开启的烟雨舫中,三层天字一号房,穿着黑色锦衣,胸口绣有赤鱼的陈立站在窗棂前,透过珠帘俯瞰下方的愚民。“若是那秦修不愿做狗,死在如此盛大的场面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陈立负手而立,不禁有些期待秦修跪下当狗的姿态。身后的房门被悄然推开,黑衣老人面色阴沉的走进来,抱拳道:“那书生答应今夜前来赴宴。”
陈立挑了挑眉头,并不诧异,“这世间的人都有软肋,就像是蛇的七寸,只要精准捏住,他便动弹不得,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帮主料事如神,不过那秦修天生反骨,恐怕不好掌控,属下倒是有个想法。”
黑衣老人摸着断裂的指甲,眼眸中闪过森寒光芒。这老疯狗多半又败了,想借着我的手收拾秦修……陈立沉吟少许,饶有趣味的望着他,“哦?你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