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交织的梦境至少可以证明一点,谢韫玉不讨厌和顾留春的亲密接触。就是这件事情太突然了。冷不丁就揭露了,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是不依不饶的表现出被冒犯的恼羞,以此来证明她爱惜节懆;还是娇羞表示没关系,她并没有被冒犯到。前者,她怕顾留春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后者,她怕顾留春觉得她不自爱。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前有狼后有虎。她想了半天,掂量不出对错,只好把矛头指向另一个方向,“我问了你那么多遍,你都不承认广恩寺的男人是你。你之前都不承认的,如今为什么认了。”
顾留春摸了摸鼻尖,含糊地说:“因为季大夫和我说,欺骗女人的下场很惨,所以我试着修改自己悲惨的命运。”
就算是季大夫鼓励你,你勇敢向前,这一步迈的也太大了,步子这么大不怕扯到蛋吗?谁家坦白局,是半夜三更爬上姑娘的床。姑娘觉得这么荒唐,当然以为自己是做梦了。谢韫玉牙疼,牙疼里还有几分尴尬,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个晚上,她一定会一巴掌把自己抽醒。醒醒吧,你从来不做春涩撩人的梦。如果做了春涩撩人的梦,那就都怪顾留春跑到床上说奇怪的话,她才有奇思妙想的大脑。顾留春仿佛没发现她的尴尬,他只是歪着脑袋,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好像个陶瓷娃娃一般,摇动的树枝斑驳泛起涟漪,睫毛像乌鸦的羽毛一般抖动着,阳光刺破眼瞳的光辉在闪耀。“所以,你要怎么杀我呢?”
他的视线落在匕首上,似乎想用一下。“嗯……”谢韫玉把匕首藏在身后,有点为难:“杀人犯法啊,我是良家女子,不敢见血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眉敛目,纤细柔弱的身姿像是初春日杨柳,仿佛风一吹就倒了。杀人害命这种事,哪是她这样的小女子能干的事。顾留春沉默了,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酝酿了一下措辞,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良家妇女。”
谢韫玉听他夸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盯着脚尖,蹭了蹭地,羞赧道:“我哪有顾大人说的那么好。”
“不要谦虚,你的确杀人不见血。”
顾留春神色慎重:“所以你杀我也不想沾血脏手,也想用借刀杀人的法子吗?”
谢韫玉从来只为了杀人绞尽脑汁,头一次为不杀人而绞尽脑汁想理由。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顾留春,伤心地说:“我在你眼底就是那种因为一己之私杀人害命的人吗?我杀史太君,是她放火烧我三人在先;我杀大嫂,是她下毒害我在先,我和文彬断绝关系,是文彬无情无义在先,后来他变成市井间痴傻的蠢货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何干。我这般柔弱可怜的女子,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又怎么会杀人自保呢,须知我也是个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弱女子啊。”
顾留春迟疑道:“你的确很善良,贴树皮在你肩膀上趴半天了,你都不杀生。”
贴树皮是毛毛虫的一种,拇指长大小,肉而多毛,扎人,颜色呈棕红色,非常多只脚,蠕动在树上,伪装成树枝的一部分,偶尔会掉下来,突然落在人身上,近距离和肉虫子近距离接触的感觉非常糟糕,这东西长的既丑陋又恶心。尤其是它在身上爬,不知道爬哪去了。可能在肩膀,可能在脖颈,可能爬在衣服里,抖都抖不掉,蠕动过后还有黏腻的液站在肌肤上。谢韫玉脑子一懵,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用手指掐住了试图爬进脖领里的贴树皮,放到了地上,挤出一个笑:“对,我就是这么善良,从不会迁怒谁。顾大人伤害了我,但并非是本意,当日你我都身中傀儡戏,身不由己。真说起来,我一个守寡多年的妇人和顾大人这般青春年少的青年在一起,未必是我吃亏,顾大人是否觉得你自己被玷污了,想不想杀我呢。”
顾留春摇头。谢韫玉松了口气,顾大人就是太正直、勇敢、无私、勇于奉献了,愿意为自己无意间犯的错付出生命,让她实在于心不忍。她嘱咐他道:“既然如此,你就别再想杀不杀的了,你我互不相欠。你就别再不断找死了,不至于的。”
他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我没找死。”
谢韫玉皱眉:“你等着我来杀你,那不就是在找死吗?”
顾留春缓缓地说:“你杀我,我可以跑的。”
他又不是傻子,谢韫玉真发飙,他拍拍屁股一路跑远,保证连个影都不会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