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内,那紫衫女子信手从中拈了一枚黑子,摁到棋局上。“好棋。”
音妃随楚凉尘扶着,步步踏上石阶,目光老远处便看到了那女子,倾城的容貌,又见得她一字落下正当好位置,不由得出了声。邢九堇听着这般好听的女声,抬了头,看见楚凉尘,顿时眼角笑开来,接着看见他身旁的音妃那般绝美的容貌,不由怔了怔,神色黯淡了去。只觉他与一女子那般亲密,心下难过,并未曾想那女子是她何人,也未曾想为何会难过。她抬起袖子,离了那石椅,静静站起,站到一旁,冷冷地等着他解释。他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扶着音妃坐下那石椅,对她使了个眼色,轻咳了几声,缓缓道,“小堇,这是我母后。”
“那个,伯母你好。”
邢九堇瞪大了眼看他,手指胡乱指着,还学着那容儿对她一样,深深地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问候。音妃浅浅地笑了笑,那淡淡的笑宛若黑暗里划过的一颗流星,褶褶发亮。她悠悠地拾起案上落下的棋子,点了一处,抬起眼来看邢九堇,若无其事地问她道,“姑娘便是那日刺杀左山的女子吧。”
“是。”
邢九堇也抬起眼,与她对视,可那全身散发出的紧张无措感,像是情人间提前见家长一样的手足无措,让楚凉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嗯。”
音妃轻点了点头,上下打量她道,“倒是长得挺美,难怪尘儿为了你,肯用那保命的丹书铁契来换。”
这音妃真真不愧是在后宫中独占圣宠的妃子,一字一句,似是在称赞她,可细细想来,又如何不是在说她红颜祸水?随即,她转头看了看楚凉尘,幽幽地说,“也罢,如今尘儿也大了,是该找个妃子了。”
“母后。”
楚凉尘敏锐地察觉邢九堇不安的脸色,忙是打断了她。“母后说话,你插什么嘴。”
音妃厉声道,脸上已是奄奄有了不悦之意。任她是谁,只要有伤害她儿子的嫌疑,都不必客气对待。她再是回头看邢九堇,眸子里有了淡淡的敌意,“姑娘,你说是不是?”
邢九堇自不是那般木讷的人,她很快理清了思绪,回音妃一个灿烂的笑容,露骨地说了出来,“您可是怕我会毁了他的前途?”
这样难以启齿的话语,她竟是生生地说了出来。她从不想说那些让人捉摸不定的话,也从不想与人有隔阂存在。“姑娘是聪明人。”
音妃稍稍地震惊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她在那后宫里稳稳当当地活了那么久,自是不会被这点惊讶就轻易接受她。邢九堇脸色微凉,踏着莲步来到他身旁,当着她的面理了理他的衣襟,随即落落大方地站在她身前,慢慢地说道,一脸的自信,“倘若我说,我不仅不会毁了他,而且会让他顺利地登上皇位,您信么?”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着实让楚凉尘为她担忧,他散退了身旁的一群婢女,只留下碧叶,连容儿也被他遣了去。言罢,她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您不信,换做是我,我也不信。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才刚出现,便让他违抗圣命,若长久下去,必定会害他很惨,稍有不慎,连性命都顾不住。”
邢九堇越矩地盯着音妃的眼睛,句句清晰,“娘娘,您说,对吗?”
“不错,姑娘说得很好。”
音妃点点头,拿起棋盒里的棋子,自己和自己下,半晌才问她道,“既是如此,姑娘如何让我信你?”
“我虽没有那绝世的武功,不能为他争天下,但却不失为半个军师。”
“且说这南回与北格交战之事,若不战,皇上便会被众国视为懦夫,若战,万一西沉与北格联合攻打,便会危机重重。照我看来,这仗是一定要打,而且要全力以赴地打。”
“北格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南回放在眼里,若是再退,难免会民心不稳。而西沉落在两国之间,若两军交战,遭受损失的必是西沉,所以,西沉想要保住城池,必定要联合另一国,而这一国,不是北格,就是南回。由此可见,在开战之前,南回必是要联合西沉,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那东羽,素来神秘,不问世事,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此次战斗,又不是大举进攻,想他应该不会趁机来犯。”
她如此说着,两手架在一起,倒真有个军师的范儿。这多天的晚上听花花讲着这个时代的历史,总算是恶补了回来。音妃听得入神,倒是钦佩她的思维,可这难的,便是联合西沉了。西沉与南回,一向是明里和,暗里斗,再加上两国实力差距不大,实难劝联。她淡淡放下棋子,轻轻拍了手,“姑娘竟是看得如此透,本宫佩服。”
“娘娘自谦了。”
她笑着,眉心里掩饰了浓浓的哀愁。天下之王,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她若下定决心要帮他赢得天下,也就注定了她必不能嫁他,不能嫁那个注定会有其他女人的男人。她邢九堇,从不与他人,分享同一个事物,男人,更不可能。可是,花花,你若成王,我该如何?这样的底线,在后来,终是在她声声无力之后,打破,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姑娘,这联合西沉可不是说说的。你既是说了出来,必是有法子吧。”
音妃站起来,轻莲移步,来到她身旁,若有若无地抚了抚她垂下的一络长发,静静地告诫道,“可不要只是纸上谈兵,空无所用。”
邢九堇刻意地退后一步,离了点距离,淡淡地道,“我既已说出,必有几分把握。”
想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只有那感情,永远没把握,永远把握不住。“尘儿,好生待她。”
音妃看她那疏离的举动,抬手,碧叶的手随之伸了上来,她扶上,慢慢地走过,轻声对楚凉尘道,“母后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