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桑干河,银波泛泛,清风徐徐。浩渺的江面,波纹平静,却凭空生出朵朵荷花,宛若是一片花海。碧色的叶下,一筏兰木舟悠悠地漂在江面上,随波逐流。舟上,一男子悠闲地躺在上边,斜靠着舟桨,轻拿着扇子,半眯着眼假寐。那副妖媚的容颜,七分藏于他眉宇之间,三分匿于那微弯的唇角之上。木舟漂着河流,落到那朵荷花的下边,呼吸着清香。殊而,那江岸边,一白裙女子缓缓而至,安静地看着舟上,花下的男子,不自觉地划出一抹笑。她看着他安逸,舒适,她便安心。然后,她腾起身来,如蜻蜓点水般越过江面,稳稳地落在兰木舟上,右手扣住左肩,弯腰,耳侧的发丝随之落了下来,落到他腿边,她拢了拢,接着恭声唤他道,“公子。”
男子稍稍偏了头,一脸慵懒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闭上,晃晃手中的折扇,示意她继续说。“邢姑娘她,明日成亲。”
董晨晨偷偷瞄了他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与南回越王殿下楚凉尘。”
他闻着声,睁了眼,看她,合了扇子,顿了顿,又闭上眼,甩开了扇子,似是要甩开那些突然冒出的杂念。那些本该不属于他的,本该不是他会有的,念想。陡然,他停下动作,睁开凤眸,看着眼前如灯笼一般的纹瓣悬铃花,然后淡淡开口,道,“备份厚礼。”
言毕,长袖落下,纵身而起,迅速离了木舟,徒留下那白裙女子呆在原地,看着木舟,潸然落泪。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所以你永远看不到我。接着,那木舟背后,另一男子悄悄地走出来,站在一角,静静地看她哭泣,不去安慰,不去打扰。轩昂的越王府,高高的匾额附上红帐,顺着风飘起,屋梁上挂满一个又一个大红的灯笼,排成一排,贴上一个个明亮的“喜”字。府内外处处张灯结彩,红联挂满天边,一串连着一串,交叉重叠,红光耀眼。精致的木珊瑚扇门,镂着丁岚花案,镶着夜色明珠。里头,妖艳的红烛燃烧,燃尽。那女子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垂首抚着手上的佛珠,细细摩挲,珠子一粒粒,圆润,光滑,手感极好。女子的身后,粉色衣裙女子拿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摇,绾上她的长发,随后插成一个零花髻,又拈起台子上的红丝带附于发上,垂下,飘摇。接着,她从玉盒里挑出一枝九弯素纹平银镯,稍稍倾身,道,“小堇,这佛珠,可是要换下?”
“不了,这镯子不带也罢。”
那女子偏头摆了摆手,轻轻开口,接着竟是看见了那半倚在门边的玄青纹衫男子,他一脸笑意,笑得很好,可她却总觉有些牵强。那男子浅浅笑着,带着他独有的魅力,摇着折扇,缓缓走到她身侧,然后停下,只看着她,不说话。她随即转过头对着那身后的女子说道,“笙瑶,你先下去吧。”
“嗯。”
楚笙瑶应声,谨慎地再看了那男子一眼,才是离开,接着带上了扇门。青衫男子随手从台上执了一枝青黛笔,扇子轻抬起她下颚,渐渐凑过去,她睁大着眼看他,隐隐有些慌乱,想要别过头去,他却是扣紧了她,秉着他清冷的嗓音,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的情绪,只听他淡淡地道,“阿九,莫要乱动。”
道完,他抬手,青黛稍稍摁上她的柳眉,一笔划下,轻轻描摹,细细厮磨,他专心地扣上,画上她的眉,柳眉深然。而后,他描上她的眉尾,小指忽然触上她的眼角,顿时间,她慌了神。都说,男子在最专注的时候,最是好看,可他这般好看的男子,如此专心地为她画眉,更是好看,更是让她心神不定。他看着她那般慌神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放下青黛,拈起台上的朱红纸,放在她唇边,她愣了愣,唇角含上,抿了抿,随之张开。那男子又放下了朱红,拉长手上的袖子,细细地在她唇上擦掉一些,即便是隔着一层纱衣,她也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唇上,不浓妆,不素淡,正是恰好。他扳过她的脸,对着零颜铜镜,仔细看了看,又犹是耐心的慢慢走到她身后,拔掉她的珠摇,放下长发,然后拿起花纹桃木梳,直直地梳下,梳到发尾,梳了三遍。接着,他拉开那条红绳,把长发挽下,松松地系成一个流花结,绳子顺着长发披下,宛如几络红色的发丝。最后,他拿起台子上端正搁着的大红盖头,在手中顿了一顿,替她盖上,看着铜镜中,一点一点被覆盖的人影,有些晃了神,鬼神差使地竟是抓起她的手,似是恳求一般地道,“阿九,你不要嫁他,嫁我可好?”
他是那样一个骄傲,自傲的男子,从不曾委声过谁,包括那女子,他也不曾,可遇上她,一再破了他的不曾,一再破了他的底线。“公孙。”
邢九堇不着痕迹地离了他的手,扶着台子慢慢走到一旁,幽幽地道,“我万般捉摸不透你。”
公孙彻定定地站在原地,呆了良久,他才抬起脚步,朝前走,经过她身旁,还是不由自主地搂上她的腰,腰间的喜带,大红色的喜服,晃花了他的眼。他搂着,紧紧抱着,道,“阿九,这妆容,便是我送你的嫁妆。”
语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利落地松开她,迈着步子大步离去。她站好,红盖头下的美眸紧紧闭着,像是要逃避什么,久之,渐渐睁开来,缓了缓情绪,高声唤道,“笙瑶。”
接着,扇门被推开,粉裙女子从外头进来,笑着看她,扶她坐在木椅上,轻声道,“小堇,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吉时。”
邢九堇听了,心底一阵的心慌,顿时抓紧了她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用这一生,来赌,她信他,信他能给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