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帐幔直直地垂在石板上,遮了大半的檀木竹床塌。床榻上只一女子浅浅睡着,三千的青丝散开来错落地铺在磷玉枕上,美眸安静地闭着,那一份熟睡的安详却被她额上轻轻蹙起的柳眉打破,眼下的睫毛一簇一簇地被沾湿然后紧密地粘在一起,眼角隐隐有着泪流过的痕迹。天边升得很高的阳光散出几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路,斜斜地照进那长窗上,反射到里头的榻上。缕缕的光线刺着她的眼,她蹙眉翻了个身,轻轻睁开眼,模糊中看见那个温润的男子静静守在塌边,着一袭与往常一样的素色白衣,安然地对她微笑。邢九堇躺在榻上痴痴地看着,也笑了起来,手从云褥里伸出,渐渐地抬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手指在空中颤抖着摸向他,几尽触及到他,可他却总是笑着躲开,她眨巴着眼睛,忽然伸长了手触到他的袖子,她紧抓着拉过来,可那身影竟慢慢地开始消退,直至消失,变成了一帘的床帐,而她抓到的,便就是那大红的喜帐。原来她所见到的花花,只是她的幻觉,不复存在的。随后她黯然地松了手,缩回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许是喝多了酒,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刺痛,她揉着,然后掀起褥子,撑着起来拉开帐幔的一角,耀眼的光线打进来,下意识地松开帐子,用手背遮上了眼。帐子又落了下来,她半眯着眼看着里头,所见之处一片的红色,喜庆得紧。她闷哼了两声,理了理情绪,把帐幔挂上吊钩,从榻上下来,赤足走到那几步远的莲花兰木案旁,信手斟了一盏茶水,放在唇边慢慢喝下。“姑娘,你醒了。”
娇嫩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她应声偏了头,看见那一旁低首站着的女子,不由出声问道,“浅儿,你一直守在这?”
“嗯。”
浅儿点点头,恭敬地答道,然后又道,“姑娘,浅儿帮你更衣,不然怕是要着凉了。”
言毕,她轻抬脚步,拿起双衣架上的一件淡紫的衫罗衣裙,缓缓地走向她,替她披上,而后半蹲了些系好腰间的青丝带,她蹲着理了理衣袂,然后低着头给她套上了一席外裳。她淡淡地抓了抓身后的长发,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左脸略显些红,随即开口,“浅儿,你脸怎么了?”
“姑娘,无事,不小心划到了。”
浅儿愣怔了会儿,立刻便回了她的话,扶她坐到梳妆台前的小木椅上,拿起台上的花纹桃木梳仔细地梳着长发。邢九堇稍显奇怪,忽从铜镜上见着她左脸隐隐不像是划上的痕迹,倒有几分像是巴掌印,她忙是回过头,抬起浅儿的脸,细细看着她的左脸,冷然道,“谁打的?”
“姑娘,没有谁,只是浅儿不小心。”
浅儿退后一步,连忙垂下头,急急地解释,她却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是要说你不小心打了你自己一巴掌吗?你是傻了还是疯了要打自己?”
她质问她,然后又问道,“谁打的你?”
“北格的莲姗公主。”
浅儿慢慢抬起头来看她,良久才道。莲姗公主,邢九堇想了片刻,终是想起这莲姗公主便是那习松儿,便是那日说与花花联姻的人,她忍着怒气,冷然问道,“她为什么打你?”
“今儿卯时,一女子说是她的贴身婢女岚儿,要姑娘你去归云亭给她请安,当时姑娘还未醒,浅儿便回绝了她,可然后那莲姗公主亲自来了,她硬是要叫醒姑娘,我便她拦在门外不肯让她进来,之后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呵。”
邢九堇听着,冷哼一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寒气,气势,“她既是敢动我的人,那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言罢,她走近她,玉手摸了摸她的左脸,随之便转身打开那珊瑚扇门,抬脚走出去,浅儿随即在她身后跟上。她踏着步子,穿过那片花丛,看着那桃花在树上开得艳丽,而梨花却落得一地的素白,当真是世事难料。她慢慢走过,见着那归云亭上一女子,弃了她的大红衣衫,换了身鹅黄色的衫裙,正拿着青石案上的茶盏,浮了浮冒着热气的水面,悠闲地饮茶,那女子身旁的宫装女子,执一把纨扇,轻轻晃着,替她扇着风。邢九堇轻声笑着一步步踏上石阶,亭上的那黄裙女子听着动静,回过头来看她,一脸的笑意对着她。笑意冷冷,泛着丝丝寒意。“邢姑娘一个人是睡了够久了。”
习松儿优雅地浮着茶盖,抬眼望了望天边的太阳,幽幽地讽道,还特地加重了那“一个人”的字眼,“都日上三竿了,你才记得醒来向本宫请安。”
言罢,她又冷笑着补充一句,“本宫可是等了你许久。”
邢九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视她的言语,慢慢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她身旁,俯视着她,微笑着,玉手却忽然抬起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习松儿愣着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侧身未躲过,生生地受了一掌,唇角渗出鲜血,顺着唇瓣流下。习松儿皱眉捂着半边脸,抹了一把唇,从椅上起身,手中抓着的茶盏顺势朝她脸上泼去,顿时热腾腾的水洒开来冲向她,可她似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一般,嘴角轻笑着,不慌不忙地退后几步,袖子拂起,挡住那一杯的热水。她拂了拂袖袍,冷眼看她,却忽然倾身蹲下,长腿伸出跨向她的脚下,习松儿纵身跃起,可她又似是早知道一样,伸长手来拽住她腰间的玉带,用力扯下,惹得她不得不落到地面上,拉开她的手。邢九堇便趁此机会扬起手来又扇了她一巴掌,冷冷地道,“习松儿我告诉你,别以为嫁给了他你就有资格来打我的人!”
她说着,嗤笑着又道,“向你请安?你是哪根葱哪根蒜,需要姑奶奶我向你请安问好,他楚凉尘都没这个本事!”
“邢姑娘,你的婢女对我不敬,我着实管教得严了些,可你也不用这般对我啊。”
习松儿忽然之间变了脸色,顺她的势倒在地上,佯作柔弱地摸着自己的脸,眼上的泪哗啦啦地如流水一般流了下来,若是旁人见着,还真以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