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用得慢条斯理。 她爱吃这一口,却是个猫舌头。 一筷子挑起来,吹一吹,再送入口中。 想喝汤,也是拿着个勺子,吹了再喝。 如此一来,霍以骁已经吃空了碗,她还剩了一半。 温宴笑盈盈看他。 这两碗的量,是比照着她和岁娘来的,她俩在姑娘家里头,胃口不算小,但显然,比不了霍以骁。 “岁娘刚又去煮了,我让她再送碗过来?”
温宴问。 下意识的,霍以骁想要拒绝,一个“不”字出口,突然就顿住了。 确实还没有饱。 也不想大晚上的,再去酒肆、摊子上寻旁的吃食。 胃里已经有了这么妥帖的片儿川,再吃旁的下去,好像都会破坏了这份滋味一般。 “你先吃着,”霍以骁道,“我去厨房说一声。”
温宴也不跟他抢这个活,低头吃面。 霍以骁没有真的走到厨房。 岁娘是个心细的,进厨房前问了一下隐雷的食量,顷刻间就想到了霍以骁怕是会不够吃。 这第二锅,把先前揉好的面,全给下了。 依旧是盛好后,点上香油,隐雷捧起食盘出了厨房,半道上就遇上了霍以骁。 “爷,这碗是您的。”
隐雷道。 霍以骁看了眼食盘。 满满当当的那碗是隐雷的,不多不少这碗是他的,还有一碗看着少,是岁娘的。 霍以骁端起自己的那碗就掉头走了。 鸳鸯厅里,温宴见霍以骁端着一碗进来,笑道:“骁爷运气真不错。”
霍以骁坐下。 筷子翻面,香油散开,片儿川的清香味道就在鼻息之间。 霍以骁尝了一口汤,闷头吃面。 用片儿川,自顾自的,当然也就无需布菜。 到了这会儿,温宴也就不着急问那些事情了。 没有谁说话,看似沉闷,其实,专心在吃面上,放松极了。 这一回,先用完的是温宴。 依着自己的胃口准备的,自然是八分饱,正正好。 放下了筷子,温宴往霍以骁这侧倾了倾身子,问:“岁娘做的,和我做的,哪个味道好?”
霍以骁抬眼看她。 小狐狸弯着眼睛,一看就不怀好意。 “都是一样的料,能有什么不同?”
霍以骁反问。 温宴一只手支着腮帮子,一只手拿着勺子,从霍以骁的碗里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热气,品了品味道。 这一番举动,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且大大方方。 霍以骁想,温宴在梦里怕是没少往他碗里伸手,说起来,布菜和舀汤,也就是掉了个个,动作差不多。 他倒要看看,小狐狸尝了之后,会挖个什么坑出来。 温宴抿着唇,一副认真品尝模样。 霍以骁道:“说说,哪儿不一样?”
温宴其实没尝出来。 用的是一样的料,差不多的火候,步骤与比例都是跟着乌嬷嬷学的,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她本就不是为了尝味道,当然要开始说道一番:“骁爷,这片儿川的汤是白水清汤,腌肉的那些调料在汤水里几乎可以忽略,只要的味道来自于腌菜。岁娘放腌菜没有我放得多。”
霍以骁嗤的就笑了。 “哦,”他端起碗,把余下的汤喝了,才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你做的时候添了心意进去,刚那碗全是你的真心实意。”
信口开河,一顶帽子接一顶帽子地往上叠,这才是小狐狸的性子。 只归在腌菜上…… 看来是先做铺垫,重点还没有跟上。 而他,直接把温宴的重点给抢了,在小狐狸这儿占了先机,霍以骁满意了。 温宴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道:“我先前怎么知道你要回来,刚那两碗是我做着和岁娘吃的,哪里有什么心意?骁爷想尝尝添了心意的滋味,我下回再做呗。”
霍以骁:“……” 啧! 套路没看准,崴脚了。 温宴先胜一局,这才说起了来意。 “下午,太妃娘娘召了祖母进宫,说是商议婚事,”温宴顿了顿,又道,“听说是骁爷的意思,今儿一早就请示了皇上和太妃娘娘。”
霍以骁道:“你觉得急了?”
“意外而已,”温宴道,“昨晚上,骁爷一点儿口风都没有漏。”
霍以骁轻咳了一声。 他也是今天早上才临时起意罢了,哪里有口风漏给温宴。 “时间紧,得在皇上着手安排之前,先打乱他的计划,”霍以骁的思绪转得飞快,“皇上他、他提了几次让我恢复身份,我不愿意,一直僵着,如果按着他的预想来,那就是先改了身份、再依着走六礼。 到那个时候,少不得来回拧劲儿,即便他愿意退一步,礼部怎么做事,我也管不上。 礼部只会照着皇上的意思办事,皇上要怎么抬规制,就会抬成什么样。 那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办,之后三个月,我就在礼部,他们总不能全瞒着我。”
霍以骁说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还挺在理的。 他说温宴信口开河,他自己也不遑多让。 当然,霍以骁是不知道吴公公的猜想的,不然,倒可以称之为“殊途同归”。 左右是去礼部盯着,盯成个什么样的,就看他自己了。 边上,温宴反倒是沉默了,她垂着眼,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连笑意都从唇边退去。 霍以骁蹙眉,他寻的理由,莫不是有哪儿不对劲? “温宴?”
霍以骁唤了声。 温宴回过神来,道:“梦里,我被太妃娘娘接回京中,安顿下来,准备六礼。 我身边只有黄嬷嬷和岁娘,娘娘又拨了些人手过来。 听说,因着婚仪,骁爷和皇上、娘娘都起了些争执,六礼推进都磕磕绊绊的。 我那时候想,婚事是娘娘定的,骁爷大概一点儿都不想娶我,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与皇上的争执是为了规制。”
霍以骁一愣,正正对上了他刚才编造的理由,可猛得叫温宴这么一说…… 温宴道:“最初,婚事就是我和太妃娘娘的交易,明码标价,与骁爷无关,而且,你也确实不想娶我。”
霍以骁的呼吸一滞。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思考,霍以骁很清楚缘由。 差不多的心路,他在临安时就走过一遍了。 他这么个出身、那么个处境,自己都进退维谷,又何必把温宴扯进来。 而时至今日,再回头看当时…… 余下的只有庆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