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魔法,并揭开火漆的国书,被安德烈‧基里尔放在自己的面前。他没有打开信笺,阅读其内容。恢复沉稳的他,直接问道:“既然书信中的内容,是阁下所主导的计划。那么可以请你直接说明,来访我国的用意嘛。”
看似随意的动作,其实是安德烈‧基里尔这个国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已经知道书信内容的他,顺着魔法师的话语,略过读信的动作,就可以避免看到那二十一枚世界树圣纹。 这当然不是害怕自己曝光,而是避免那二十一枚圣纹所带来的政治压力。假如谈判的对手只是一个魔法师,当然好应付很多了;但假如是有二十一棵世界树背书的魔法师,谈判压力不可同日而语。没有看到信件内容,就可以装傻,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虽然曾受鬼岛政论节目荼毒,某人对于政治也不算是大外行。但比起一辈子浸淫此道,各种骚操作是信手拈来,浑如天成的一国之君来说,某人还是太嫩。所以林丝毫不察眼前王者的背后深意,既然对方问了,那就回答啰。 “拜访贵国的主要用意,就是希望贵国放弃压制世界树意志的行为,将其解放。”
林直言目的地道。 “精灵与世界树是共生共荣的关系,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阁下为何会说我国压制了世界树的意志呢?”
安德烈‧普里尔正色说道。 “呵呵,陛下,这些话骗骗无知的外人还可以。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真相是什么,大家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会如此建议,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关系到贵国未来的生存发展。你们可知道贵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再不变化,终将被人类国度所吞噬。连脚底下这块最后的净土,也将化为乌有。”
本着三国军师,要献计,先吓人的传统,林尽可能地夸大了事实。 只是吓唬人的说词,似乎动摇不了这位国王。他用一副轻蔑的表情笑着,用精灵语朝着大臣们说:‘我们好像快要灭亡了,然后一个人类来为我们担心。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变得这么疯狂,我都不认得了。’ ‘在温水中被慢慢烹煮着的青蛙,只会觉得水温很舒服,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到临头。那我在这里请教陛下,现在的水温是否还合适?’林用上精灵语,说着在老家并不算新奇的寓言。 在迷地,会精灵语的人类不是没有,但也相当少见。眼前这个魔法师表演这一手,当然还不至于震惊这群精灵中的老油条,但话中之意的警示,还是让他们认真思索,自己的国度中,是否真有潜藏且未知的危机。也许他们没有‘当局者迷’这个说法,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了解这种情况。 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安德烈‧普里尔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听听这个魔法师怎么说。用回迷地通用语,这位精灵国王说道:“阁下开头已有言明,此行是为了解放世界树而来,又是怎么跟我国命运牵扯上关系的。我可无法接受这只是随口说说,如此的说法,所以还请说一套足以让人信服的说词出来吧。假如说得与事实相符,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安德烈‧普里尔话说得保守,看似退让,其实只是想从魔法师口中获得情报而已。从实际层面上来看,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林虽然察觉到这一点,但有机会说话,总好过什么屁都不能放得好。所以他伸手捏着左右腰前的衣服,猛地一扯,将法袍的上半身拉得又平又挺,说道: “陛下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两者间确实有其因果关系。精灵一直以来崇尚的是平等与自由,认为人类国度的封建制度,其实只是美化过后的奴隶制度而已。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是也许诸位不自知,或是知道了,却选择装聋作哑,精灵中早已出现了你们所唾弃的特权阶级。”
“人类,你该明白,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安德烈‧普里尔不悦地说道。 林却毫不惧怕这位王者的怒意,侃侃说道:“我相信诸位都知道,派亚特海梅王国所发生的事情。他们的世界树拉赫蒂被解放了,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我无意指责什么,只是参与了整个过程的我,就所观察发现的事情,来预测未来可能的发展。”
关于他国的事情,尤其还是精灵王国所发生的事,在座之人当然关心。之前是因为精灵王国相较于他国显得较为封闭,所以难以获得第一手的详尽情报。如今有自称参与者的人要说,没有人不好奇的,众人也就竖耳倾听。 见到这样的开场,确实吸引住精灵们的注意力,顿时有种在学院课堂上上课的感觉。林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管精灵们与世界树的主从关系如何,为了守护世界树,都一定会派遣一支队伍进驻。而这支队伍的使命,除了保护世界树之外,也会有定期采集材料的任务。这一点,贵国应该与派雅特海梅王国相同吧。”
安德烈‧普里尔简单地点了下头,代表某个魔法师所言无误。林便继续说道:“然而世界树对于精灵而言,最为宝贵的并不是以世界树为前缀的各种魔法材料,而是一种名为‘祝福’的共生仪式。接受世界树祝福的精灵,可以获得更长的生命、更强健的体魄,乃至于与自然更加亲近的能力,也有人称这是天赋。可以说有被祝福的精灵,跟没被祝福的精灵,几乎可以算是两种不同层次的生命。这也是诸位会将木精灵独自分为一类的原因,这一点,也没错吧。”
在安德烈‧普里尔的思绪中,关于世界树的祝福其实外界的人知道的并不多。但考虑到眼前这个魔法师已经到达斑鸠同盟核心成员的地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所以这位精灵国王没有再多问一些废话,而是很干脆地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说法。 “但陛下有没有想过负责护卫的成员,是最为接近世界树的精灵。而原本因为有足够高的功绩,所以可以担任世界树的护卫,并且接受祝福的这件事情,变成为祝福仪式被这群护卫所垄断。而且有多久的时间,没有新血加入护卫的群体,让这个最神圣光荣的职务,成为了少部分人的囊中之物呢。当然,这是我在派亚特海梅王国所看到的情况,也许和贵国的状况不太一样。”
虽然某人只是陈述他国的情形,但也让在座的精灵们陷入熟虑之中。他们的情况,可有一丝不同之处?林给了众精灵一小点时间思考,也像是在酝酿,才又继续说道: “在我的老家有一句很自大的话,那就是‘能力愈大,责任也愈大’。能力愈大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责任也愈大呢?不就是因为这些人会认为其他人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他可以,所以他必须出面代劳,帮其他人解决问题。而解决的方式,当然是用他的方法。说得好听一点,这叫做多管闲事;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野心。什么时候别人的问题变成他的问题了,什么时候别人成为了他的责任了,假如不是这个人主动将这些事情揽在身上,绝大多数的事情会跟他有关吗?假如这不叫野心,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才叫做野心了。而这当中,最大的差别在于,有能力也有野心的这个人,是在事后帮人解决问题,还是希望能在事前就预防问题发生。假如是后者,那这个人会怎么做?”
丢出了一个问题后,林注意到有不少精灵的脸色变得不那么自然。但究竟是觉得事迹败露,还是觉得大事不妙,却感觉不出来。不过他不给人细想太久的时间,继续道: “以派亚特海梅王国为例,掌握了世界树的神木卫队,只要是和他们有关的问题,最常给他们那位年少国王的一个回答是:‘陛下还太年轻,思虑不周。在这件事情上,按照我们习惯的做法就好。’而且关于世界树的事情,彷佛成为了神木卫队的禁脔,不允许王室之人干涉,甚至多问上一句。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情况,会永远只维持在与世界树有关的事务上,还是有朝一日会扩及到整个王国的事务?只因为国王太年轻,不如他们的见识丰富;王国的精灵们也不如他们能力强大,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一切,都是为了王国好。”
“阁下,你太小看精灵的忠诚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身为一国之君,安德烈‧普里尔直接驳斥道。 “有的时候,对方不一定是抱持着背叛的心理,而来做这些事情的。他们只是选择一个他认为对王国好,对大家都好的做法。相信着自己是站在正义的立场,做正确的事情。这种有信念的逆反行为,比什么都还要可怕,因为你无从动摇对方。我相信安德烈陛下的能力,绝对是精灵中的佼佼者,在您领导之下的王国是一片欣欣向荣。但是,您可以保证您的子孙能够维持同样的局面,以后的军队或神木卫队也不会孳生任何野心吗。甚至不需要野心,当他们的想法、利益与王室不同之时,他们会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为了谁而着想,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世界树脱离他们的掌控,甚至脱离贵国所有人的掌控。以有别于过去的方式,与之相处。如此一来,就没有精灵中,特权阶级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