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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触发了当年的旧疾,今日诊脉已无大碍,只是……今后恐难有孕。”
此后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当真没有办法吗?霜嫔很喜欢孩子。”
“臣会竭尽全力寻求疗法。”
皇上长叹一声:“朕信你会尽全力,你先下去吧,此事先不要和霜嫔提起。”
听了御医的话,朵儿心中难过,又听到皇上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决定装作不知的样子,仍假装睡着。直到御医告退好一会儿后,她才睁开眼睛。 朵儿醒来时,屋子里只有皇上一人,他正背对着自己,并没有发现朵儿醒来。看着皇上的背影,朵儿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御驾亲征回朝养病的那一段日子,那时几乎每日醒来时第一时间看到的总会是三爷,以至于哪一日见不着了,便觉着那一日的时刻特别慢,真真体会到温姐姐曾说的度日如年是何滋味。今日看着这熟悉的背影,朵儿竟忽然分不清今夕何年。 许久后,方瑞在外报药已煎好,向请示皇上。可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话,朵儿勉力撑起头去看,才发现三爷睡着了。朵儿想开口唤方瑞进来服侍,无奈气息太虚,声音竟传不出去,只将三爷唤醒了。 皇上一边回声让方瑞进来,一边转身将朵儿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不要勉强自己,身子要紧。”
感受着身后暖热的温度,朵儿放松身子,头靠在皇上的肩上。 方瑞进来时,身后跟着端药的柳月。朵儿靠在皇上身上将药喝完,而后皇上想要扶着她躺下时,她用手抓住了三爷的胳膊,虽然没有力气,但屋内人都看明白两人有话要说,方瑞和柳月退了出去,皇上没有勉强朵儿,任由她靠着自己。 “三爷可好?”
两年来,朵儿曾想过许多再见到三爷时要问的话,但再见到三爷时,忽然觉得那些问题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想知道他好不好。可问出口后又有些自嘲,三爷好不好宫里何处没有人在关注,她也并不缺关于他的消息。 待她打算继续问时,皇上开了口。 “你心里,可曾有我?”
朵儿愣住了,她没想过他竟然先问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三爷心里,我又算什么呢?”
旻极也愣住了,原来她在意他的看法吗? “三爷为何将我一个人丢在启祥宫这么久呢?不管我做错什么,或是我从前待您不好,就不能和我说说吗?就不能给我一个纠正的机会吗?您总说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何就这样撇下我,是三爷也不要我了吗?”
朵儿心里的委屈、孤寂、痛苦、怨愤像开了闸的洪水绵绵不绝地发泄了出来。 旻极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地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说心里话,他开始质疑难道她并非对自己毫不在意?他一把将朵儿揽进怀里。 “我总是担心你的心还在珉佑那里,只把我当做名义上的夫君而已,我一直希望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人,成为你唯一想要依靠的那个人。只要你能放下过往,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些话让朵儿许久的思念得到了回应,她紧紧地抱着眼前人,害怕又是另一场梦幻泡影。 皇上又开始频繁的驾临启祥宫,宫里众人私议纷纷,有说皇上顾念霜嫔服侍太后有功,有说是霜嫔使了手段,却无人能猜到缘由。 任众人何种说辞,传到朵儿耳里,她都毫不在意,如今能与三爷重归于好,他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盛春时节,一日,乾清宫来了一长串内官,每人手里抱着一盆绿植,为首的便是行宫那夜朵儿曾见过的那个小內侍。 “我记得你,你是方公公的徒弟吧?”
“回娘娘,正是小的。没想到娘娘还记得。”
朵儿让柳月赏了他,再继续问:“这些是什么?”
“回娘娘,这些是菊花。”
旁人听了都不解,春光明媚之时,御花园里数不尽的千娇百艳,为何送这秋天才开的花。朵儿却很高兴,他记得她喜欢的。 “皇上说,这些送给娘娘养,到了花开的时候,就可以一起饮酒赏花了。”
朵儿谢了恩,让众人将花在院子里布置下。数量有些多,一面认着品种一面考虑如何摆设,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还是柳月提醒了,才想起要休息。 “主子身子还在养着,不要太过费神耗力了。”
柳月这么说着,却还是没有勉强她,难得看到朵儿这么开心,她也不太忍心打扰她的兴致。 朵儿虽然看不够,但柳月的话向来她都听的。正抬脚往屋里走,外边就报皇上来了。 旻极进到院子里,便看到行礼的众人,扶起朵儿后,又环视了一圈送来的花。 “喜欢吗?我把所有品种都找来了,也不知哪些是你家乡有的。”
朵儿笑颜如花,旻极看到她开心更是心情愉悦。 “都喜欢,我特别记得潜邸里种的金凤还巢,香气也特别好。”
旻极迈开步子在院子里的花盆前看了看,伸手抚了抚放在位置最好的几盆花叶。 “这便是金凤还巢。”
朵儿也伸手抚了抚叶子。 “我知道,所以我才放在这里,这几盆我要亲自养的。”
旻极静静地看着朵儿,竟似从她瞧着花叶的侧颜穿透了时光,和那夜在潜邸花坛前的女孩重叠了。他就近将她的手捉住,朵儿愣了愣,想起还有一院子的人在,脸颊微微红了。落在旻极眼中,如这素净的院落中盛放的春色。 皇上走后,朵儿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只坐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那些花叶出神。柳月看着心酸,虽然主子如今又复宠了,却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似乎除了皇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长久开心的了。 许久后,朵儿才开口说话。 “柳月,去将我那个荷包拿来。”
朵儿已有些日子不做针线,也许久不用任何荷包了,柳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上朵儿看向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主子说的是哪个荷包了。
“主子,那个荷包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柳月想到豫亲王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担心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没事,你只管找出来,我到屋里绣。”
柳月将收捡在衣箱底的荷包拿了出来交给朵儿,而后到门口守着,主子复宠后,启祥宫新进了些人,柳月对他们不放心。 朵儿拿着那个两年未上手的荷包摩挲着,总感觉它有些褪色。照着记忆里“金凤还巢”的花色,在针线奁里仔细挑了丝线,开始在上面补绣着。 待朵儿身体又好些了便要恢复请安了。这些年看多了人情冷暖,那些往年嫌弃欺辱启祥宫的人,如今都上赶着来巴结,特别是内务府送的各样物什,丝毫不敢造次。宫人既如此,那些做主子的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朵儿知道这头一日必定不会太平。待一众嫔妃拜扣落座,戏便开锣了。 自然先是皇后开话头:“今日也算是喜事,霜嫔的身子可算是好了。既是好了,就多到园子里走动,总是闷在屋子里,不是保养之道。”
皇后话音未落,澜妃便按捺不住了。 “霜嫔妹妹哪里用到园子里走,在院子里就好了。前些日子皇上可是送了妹妹一院子的花,只可惜还没开花,妹妹确实要多在院子里走走,若是到花开的时候还走不动道,可是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按往时的状况,除了温蘅韵,几乎不会有人出来为她说一句,只偶尔季经澜说得太过分了,娜仁托娅或皇后会出面压一压她的气焰,今日竟来了个大转弯。先是一向明哲保身的淑嫔跳了出来。 “澜妃姐姐这话说得可够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咒霜嫔呢。再者那是皇上对霜嫔的照顾,若是要看花,这大好春光的,御花园里什么花没有,何必费劲心思送菊花。就这独一份的心思,澜妃姐姐怕也是没有吧。”
若是从前,朵儿必定十分惊讶她会说出这番话,众人也一定会认为她在给朵儿挖坑。可大家都想到了前些日子淑嫔小产的事情,再看看她不管不顾的样子,似乎都猜到了什么。 澜妃自然嘴上是不能输的,抬手转了转食指上的玛瑙戒指,轻笑一声。 “皇上给我的可比那多多了。更何况,也不能总什么都和皇上要,我们做嫔妃的要体谅皇上的不易才是。我若是需要,让家中准备就好。”
“若说家中,霜嫔自然也不会少,虽说土谢图远了些,京里还有富察家,如今富察家似乎更受皇上重用。皇上要赏哪个妃子难道还要看前朝臣子的家财来量度?”
听她们说得越发离谱,皇后怒叱制止。 “后宫不论前朝,你们都当自己是什么?成天想着那些死物,不如花些心思在子嗣上,那才是你们的本分。”
一句“子嗣”霎时刺痛了不少人的心,不仅淑嫔的眼里噙满泪水,澜妃亦是咬唇不语。看着她们好不热闹,一旁的朵儿却只觉得自己是个看客,事由她起,这场戏却即便没有她出场,这些人仍然热热闹闹地唱着。 请安结束回宫,朵儿前脚刚踏入宫里,后脚便有人跟上门来。面色苍白的淑嫔端坐到朵儿对面时,朵儿并不能确定她此行的用意。 “我今日来找霜嫔,便是想和你共盟,扳倒季经澜。”
“淑嫔慎言。”
从请安时亲自下场到如今登门直言不讳,朵儿没想到淑嫔能因为失去孩子性情大变至此。 “难道霜嫔不想吗?看来温贵人死得真不值。”
朵儿怎么会不想,但在宫中多年,见多了事到临头反咬一口的,她虽能体谅淑嫔的悲痛,但也深知她向来心思深重,并不是能完全信任之人。 “淑嫔不怕牵连家人吗?”
朵儿的话让淑嫔一滞,眼神也清醒了几分,可片刻后又浑浊起来。 “博尔济吉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即便送了我一个人的命,也撼动不了博尔济吉特家的地位。更何况,即便我安安稳稳地按部就班往上走,这漫长的路途,家中也不会只把宝押在我一人身上。今年的选秀便可见到。”
淑嫔忽然提起选秀,朵儿竟感受到了一丝酸涩,可她说不清是因为想起了当初的自己,还是想到了又有更多的女子要进到这紫禁城里分去三爷的在意。 “我自知比不上霜嫔能得皇上的心,可以无所畏惧。我进这紫禁城所求不过是子嗣顺遂、一生有所倚仗,可我还是低估了内心的痛。当然,如果霜嫔有所顾忌,我也愿一马当先,你只需与我互通有无便可。”
淑嫔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境地,朵儿虽没完全想好如何做,也觉得交换消息还是比较稳妥的,拿什么消息交换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上。 “你打算怎么做呢?”
看到朵儿松口,淑嫔很乐意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但是我今日从皇后娘娘那得了一灵感。”
淑嫔垂下眉眼,摩挲着右手的甲套。 “既然她让我没了孩子,我就让她永远都没有孩子。”
淑嫔走后,朵儿屏退了生面孔,招了柳月和常礼进屋,让他们将这些日子收集到的关于承乾宫的事情都集中起来。 “你们打探了这么久,也算收集了不少消息,只怪我没想好要如何做。我愧对温姐姐。”
柳月不忍心看着朵儿这个样子,一个习惯了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人要做违背本心之事,犹如将自己的灵魂撕扯开。 “主子您心善,始终下不了决心用那些狠招。既然今日淑嫔送上门来,不如就由她来做,我们配合即可。”
“那和借刀杀人有什么区别?”
朵儿自嘲着,可她无法忘记最后看到温蘅韵时那苍白的脸和手臂上斑驳的淤伤。
“你们放心,温姐姐的仇我一定会报。淑嫔提到子嗣之事让我想起一件怪事,澜妃明明受宠多年却无一儿半女,若说淑嫔已动手,但也是她小产后才起了念头,在此之前呢。若是澜妃本就不孕……你们可曾听过什么缘由?”左右之人皆摇头。 “你们去打听打听,但切记不可落人口实。”
两人点头应诺。他们都是阿兰珠留给朵儿的宫中老人,这样的事情难不倒他们,只是这么多年跟着朵儿,他们看惯了她的淡泊,似乎在她心里,这个紫禁城里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毫无意义,她常常为那些相互倾轧的事情感到不解甚至厌恶。但人总有珍视的人和事,而如今的她开始学着算计,韵贵人便是她心里的那道结。 在这抽丝剥茧的过程中,伴随着新一期的三年选秀来到了。虽因太后孝期一切从简,选秀人数折到了三年前的一半,可纵是一半,也不知已是多少人家闺秀。 朵儿回避着关于选秀的一切事,庆幸可以和这些事情不沾边,不需要她亲自下场看着新人在宫中的来去。 可惜这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我欺骗,到得选秀尘埃落定,秀女们入宫安置,还是少不了启祥宫。按皇后的话说,当今圣上嫔以上不过五位,朵儿又独居一宫,有携领新人的职责。 看着内务府负责安置的宫人进进出出,柳月前两日就嘱咐了大家要更加谨言慎行。 “你们不要想着是新人就放松,都是世家贵族出来的女子,都是生得七窍玲珑心的人物。若是谁的嘴不严实,害了主子,我不会让他好过。当然,对主子忠心的,大家也都知道皇上对主子的宠爱,今后自然能跟着主子一块享福。”
入住启祥宫的两个新人,一个是瓜尔佳家的格格,因家中是上三旗,封为筱贵人。另一个家中是汉旗,据说是看着性子温婉,身体康健,封了个常在。 这两个新人性子相反,刚一进启祥宫便很明显的让人感受到了她们的差异。两人进宫先到朵儿处拜见,筱贵人十分健谈,才见面便能就地取材发起话题,而庆常在除了拜见的话,其余只是跟着应和一声。朵儿没什么要和她们说的,寒暄几句便将她们打发了。出了朵儿屋子,两人便张罗着安顿自己的事情,筱贵人屋里的宫人忙里忙外的,还不时听到她走到院子里说话的声音;但庆常在那儿寂静无声,自己更是一整日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好在这两人都是聪明人,也不惹事,朵儿与她们相安无事。 朵儿的身子将养的数月间,御医几乎每三日一问诊,终于这日从廖御医口中听到了好消息,朵儿算是不用再吃对症的药了,就是还需要继续调养一些时日才更稳妥。 朵儿虽然听出廖御医有所保留,但她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身子好转,按惯例,侍寝之事不久也会在敬事房安排上了。 柳影提醒朵儿时,朵儿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才算是与他真正地坦诚相待。朵儿很珍视,想了许久,想到了额吉给她的那个匣子。 打听了敬事房要给她挂牌子的日子,她提前几日给皇上传了信,说是因为身体康复了高兴,备了些酒菜想一同庆贺一下。 这让旻极还颇感意外,这不是她一向的习惯。但她能主动邀约,他还是十分开心的。 旻极如约而至启祥宫,进得宫院时,虽菊花还未盛开,却已隐隐有香气飘逸,只不见她在院子里迎他。 “你们主子又不舒服了?”
近日里天气有些异常,旻极看她不如往常来迎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常礼忙利索地回话:“回皇上,主子没事,主子在屋里候着皇上呢,恭请皇上移步。”看內侍这么说,旻极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反而像是朵儿有什么事要单独和自己说。旻极掀帘子探身入屋时,朵儿跪下行了个大礼。 “请皇上赎罪。”
旻极看向她后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朵儿此时正穿着一身土谢图部样式的装束,那繁复的纹样和厚重的红色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嫁衣。 这件嫁衣确实有违宫制,若是被人看到了可不得了。可旻极却不在意这些,在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嫁衣后,他心里已乐开了花,上前将朵儿扶起。 “这里只得我们两人,在你面前的人,此时只是你的夫君。”
朵儿缓缓抬起头,今日她盛妆打扮,就是为了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这一身嫁衣,这是额吉为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嫁衣,她知道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如一般草原女子那样,穿着嫁衣举行仪式。但她想冒险一试,成全额吉,也成全自己。 “这是我额吉为我做的,过两日敬事房就挂牌子了,想着也不能那时穿着去见你,就想今日穿给你看看。”
越说到最后,朵儿的声音越发细小,脸颊的胭脂更浓郁了。旻极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迷在那张明艳的面容上。她从来都不喜浓妆,他也偏爱她的清爽明朗,却不曾想过原来盛妆之后的她竟能如此摄人心魄。 朵儿方才说了那番话后,羞涩极了,好一会儿都不敢看他,但见三爷没有回应,又忐忑地抬眼去看,却对上了他灼热的视线。这个男子是能将人溶化的烈日,朵儿似乎被那视线融化了,不知不觉地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依恋地看着他。 “你就是我的太阳。”
旻极听到能从她口里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如热潮涌动。 “再说一次。”
“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的天空,我的草原。”
旻极觉得自己就像喝了一杯最甜美的酒,兴奋得有些迷醉。一把抱紧了朵儿,带着让人窒息的热浪席卷着她的柔软和芬芳。 入秋时分,霜嫔的牌子终于呈了上去,自那日起一连数日,朵儿都被翻了牌子。自此之后,霜嫔的荣宠在宫中实打实地盖过了澜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