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收回了探寻的目光，低声温语的安慰怀中的人。总算等到好了一点之后，男子转头吩咐家仆，“准备好热水，让林丫头洗把脸。”

“大少爷，你看这…”旁边一直尴尬沉默的看门老头儿终于说话了，边说还边往我的身上瞟。男子先是看了看我，再看向老头儿，说道，“今日小弟成婚，来者皆是客，”然后，他又转过头看向我，说：“小姑娘，若是不嫌弃敝府简陋，便进来喝杯喜酒吧。”

男子笑的很是和善，看不出有任何其他的心思。“我，可以把这些都送给你们。”

进去的话，应该都是要送些东西吧，其他人都是这样做的。我没想到这样的一句话惹来哄堂大笑，我即便实在不懂世故，也听得出来笑声中的调侃，但确实没有什么难堪的。“我以前都住在山里，不太懂这些，所以你们笑我也无所谓。”

我看向那个正一手抱着小丫头的男子。“罗叔，收下吧。”

一句话让所有的笑声都噎住了。看门老头儿不可思议的问道，“大，大少爷？哪有成亲收这礼的？一堆街上的破玩意儿。”

显然，老头儿为了让男子打消主意有些不顾礼仪了。我眉头一皱，觉得这个老头儿越发的碍眼了。男子却没有在意老头儿说的话，走近了几步，小丫头也转过头来对着我傻笑，像是诡计得逞的模样。“把东西放在那儿，跟我进来吧，小姑娘。”

我依言放下东西，跟在男子的后面。吴府各处都铺上了红纱，小厮丫鬟来来往往，喧闹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这里比落庭院大上许多，还有像走廊一样的花廊，前院还有许多鞭炮的碎屑，许多窗子上都贴着喜字的花样。小丫头不一会就被丫鬟领走洗脸去了，我还跟着男子穿过一条走廊。“敢问姑娘芳名。”

“苏啼。复苏的苏，啼叫的啼。”

等我们到了厅里坐下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就没有了什么人，只剩下几个收拾的家仆忙碌着，我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还想着等他自己说出来呢。男子似乎愣了一愣，然后说，“对不起，我还以为姑娘事先知道呢，我叫吴胜言，今日是我的幺弟吴胜辉娶亲。我还以为苏姑娘是早就知道我们吴家才愿意进来的呢。”

吴胜言扫过凳子上的瓜果碎屑，随意的坐了上去。我也并不拘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成亲。今天，在城门口儿，我见到了新娘子，她笑的很开心，所以我想成亲应该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成亲会让有些人笑，让有些人哭呢？”

我想到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老夫妻，因为女儿成亲，笑得开心。因为女儿嫁的不好，瞬间苍老。“苏姑娘，有些问题，没有人会告诉你答案，只有当你经历过了，也许你才会明白。悲喜，恩仇，都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一瞬间，我仿佛在吴胜言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明的光芒。多年后的我再想起这句话，这个人的时候，竟突然间明白了吴胜言眼底的那抹光亮，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是不是都太晚了。而我竟也成了那个不甘心的人。回过神的时候，除了悠然的茶雾，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放下茶杯走出去，夕阳的余晖正好投入我的怀中，我抬起手遮在脸上抬头望去，“原来，山外的人都那么爱打哑谜。”

我对这个吴胜言一开始还是挺有好感的，不过他打哑谜的语气太像一个人了，让我不得不小心的提防了。刚想要走出去看看周围的环境，突然，我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了。“姐姐！”

小丫头仰头笑着叫道，洗过之后白净的脸更显得可爱。我握住她温暖的手，蹲了下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头，说道，“小丫头，谢谢你啦，姐姐我呀，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礼堂呢。”

“姐姐的头发好漂亮呀，”小丫头拉住我垂下来的刘海，痴痴的望着。我不太会摆弄复杂的发饰，以前在山里，我是披头散发的像个野人似的，出了山还有江蓠在。离开了溪灵镇之后，我也没办法继续过山里的生活，就买了简单的发带，像顾子规一样，只是在脑后简单的绑起来。我看到自己的头发落在小丫头的手心里，犹如黑珠落如玉盘，斜阳入射，根根发丝都是耀眼。我想也许只是在小丫头的手里，它才会那么好看吧。不然，又怎么会有这样温暖入怀的美。“我也好想要姐姐这样的头发呀，娘亲总是嫌弃我的头发油黄又少。”

小丫头不满意的撇了撇嘴，我被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笑出了声。我细细一想，便起了玩弄的心思。“小丫头，其实姐姐的头发以前也像你的一样呢，不过呢，姐姐呀，每天都坚持喝墨汁，这久而久之头发就变的如此黑亮啦！”

“墨汁！？”

我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一副秘密的传授真经的模样，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吧，这个方法是姑姑亲身传授的，所以啊，你们山外人是根本不知道这种方法的。”

看到小丫头从将信将疑到一脸崇拜的模样，我更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在心里自顾自的偷笑了半天。“你别教坏了小孩子。”

寡情冷淡的声音，似乎是从梦境传到了现实中来，我竟然听到了空灵的味道。即使我拼命的暗示自己这或许这是在做梦，但我这一个或许就已经提醒了我，这不是梦。他，真的来了。他从黄昏中走来，一边是日，一边是月。他就那样，夹在日与月的中间，信步而来。俊如谪仙的男子，这日月同辉，这美不胜收，全都成了这个人的背影。“哇塞，是神仙哥哥呀！”

我压住心头所有的震惊，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恶魔，一个杀了姑姑的恶魔。来自地狱的修罗呀，你为什么美如诗画，风流难掩。为什么当所有人都崇拜你是神的时候，只有我，不得不接受你光荣之下的所有罪恶？顾子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苏啼。”

顾子规终于站在了我的面前，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好不容易照到我身上的阳光悉数遮去，这真是讽刺呀！我甚至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方才因小丫头而轻松的心情又再一次的跌入谷底。我缓缓的站了起来，并不想着现在要逃跑，在他的面前，我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无所遁形。“姐姐？”

小丫头终于看见了我难堪的脸，有些委屈的拽着我的衣袖。我收回了呆在顾子规身上的眼神，闭上了有些刺痛的双眼，将小丫头的双手慢慢推了下去。顾子规，你是不是就肯定我会再次走回你的陷阱，你是不是就那么自信我会成为下一个姑姑。那么，顾子规，下一次在我的陷阱里，一定会布满荆棘，一定让你遍体鳞伤，一定，不再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