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山路崎岖而颠簸,车里所有的人都昏昏欲睡,除了伍班和沈渝。车辆在夜色中行进地很慢,身体也跟着车辆的晃动有节奏地摇摆,就像摇篮一样,伍班很快也有了睡意。伍班扭过头看沈渝,她坐的直直的,眉头紧皱,伍班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紧张而拳头紧握。“不要紧的,睡一觉吧,等睡醒了就到了。”
“我在车上睡不了。”
又是一阵颠簸,沈渝的拳头握的更紧,与其他人的放松不同,她似乎没办法适应车子的晃动,在努力地和它抗争,其实如果放松自己,这种晃动也可以变成婴儿的摇篮。伍班安抚不了沈渝不安的情绪,他靠在椅背上,渐渐地合上了眼睛。并没有10个小时,5个多小时之后就到了神农架山脚下的木鱼镇,已经是深夜,导游唤醒了他们,大巴车停在一个宾馆门口。隐隐地能看出这是个欧式风格的宾馆,小镇很幽静,薄雾包裹了整个小镇,它睡的很安详。突如其来的游客们,拖着自己的行李,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纷纷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疲劳的旅途让伍班有了好的睡眠,加上昨晚加班,他洗漱完很快就睡着了,沈渝慢慢地整理行李,她甚至带了一条床单,在外面住宾馆总是有点不舒服。她看着伍班熟睡的脸,居然很不习惯他先睡着了,他们两个,虽然经常一夜无话,但是都能听到彼此清醒的呼吸,现在忽然没有另一个失眠的陪伴,这种感觉,很不好。清晨的木鱼镇,薄雾还未散去,空气中还有湿湿的味道,和北京干燥的天气相比,这里的空气新鲜得仿佛要滴下水来。这是一个被大山环绕的小镇,温度比北京低了七八度,现在的北京已经是33度的高温,站在这清凉的风里,还有些凉意。沈渝穿了件薄薄的针织外套,风儿透过针织衫上的小孔吹到皮肤上,带着温和的凉爽,在如此优美的环境中,心情不由地也变得很好。大巴车开向天燕景区,沿途风景都美不胜收,游客们捧着很专业的照相机拥在车窗边上拍照,伍班他们把座位让给拍照的人们,他们没带照相机,只有手机,在行驶的车厢内,手机拍出来的照片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而专业的单反或者高倍镜头在越是流动的情况下,拍摄出来的景色越清晰。镜头里的风景是不是和眼睛直接看到的不一样,人们在惊叹着,伍班却觉得拿肉眼去感受来的更直观,当他们来到旅游集散中心时,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躲开那些咔嚓作响的快门声。6月多的天燕山是彩色的,不是枫叶却火红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树叶的响声,必须在心灵极度安宁的情况下才能听得到,城市总是喧嚣的,选择到这大山中,伍班想听听这树叶的喃喃细语。站在山道的木阶上,伍班仔细地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还没站稳,就被后面的游客推着往前走,耳边还是咔嚓作响的快门声,无时不刻都有人在拍照。走了一段木阶,沈渝站住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长发黏在脸颊边,她小口地喘着气,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爬过山了,她一个星期会去两次健身房,现在的城市人,更加热衷去健身房健身。“没有缆车吗?”
望着连绵的天燕山,虽然不高,但是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山体都被各种颜色的树木包围,白色的雾气像白云一样缠绵在山腰,美的像画一样,这是在健身房里永远体会不到的美景。“天燕山不高,没有缆车,其实这么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不是很好吗?”
伍班拿出手帕,去擦沈渝额上的汗珠。面对伍班的好意,沈渝没再说什么,她懂得伍班的用意,站着休息了一会,他们往山上慢慢地走去。走了很久,他们到了燕子垭,这个弧度有点像燕子的尾巴的形状,彩虹桥是建在两处悬崖的中间,站在上面,好像一切都被踩到了脚底下,伍班觉得自己和天离得这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天空。脚下云雾缭绕,风儿轻佻嬉笑,树叶已经像绸缎披挂着山脉,此刻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大山里的雨都显得痴迷浪漫,桥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团友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伍班有意地避开了他们。沈渝穿着白色的连体长裤和白色的针织外套,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像一株随风摇曳的丁香,伍班内心忽然很柔软,沈渝抱着双臂站在雨中的样子,伍班竟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虽然沈渝背对着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那个样子,好像回到了10年前火车上,沈渝提着两个大箱子,也是穿着白色的针织外套,长长的发丝黏在被汗水打湿的脸颊上。和最亲密的人出门旅游是奇妙的,它会唤醒他们内心最真的渴望,最原始的记忆,伍班的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里握着一个绒布盒子,那是他昨天早上下班后直接到通灵买了个耀眼的钻戒,他想跟沈渝说,她想要的,他现在就可以给她,张小好说的没错,婚姻对女人来说,是承诺,是信任,是安全感,是一生的相依相伴。小雨下得及时,天地都迷蒙起来,大山和花草树木已成一体,白云和雾气区分不开,天空似乎连接着大地,他们站在空中,小雨使眼前人变得更加迷离和美轮美奂。伍班扶着沈渝的肩膀,把她轻轻转过来,他一只手伸到口袋,桥面已经潮湿,伍班却打算单腿跪下去,虽然会弄湿他的裤子,但是这算的了什么呢?手已经触碰到那个温暖的绒布盒子,伍班慢慢地弯曲他的一条腿,耳边却传来沈渝不安的声音。“我们下去吧,好冷。”
抬头看沈渝,她的脸色苍白,脸上没有半点享受或者愉悦的神情,伍班直起身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沈渝的肩上:“好点了吗?”
沈渝抓着衣服的两端,勉强地点点头,伍班握着沈渝的手,打算再一次跪下去,雨突然下大了,沈渝尖叫一声,就拉着伍班往桥下跑。雨中的彩虹桥,它有一个更加好听的名字,叫燕子垭飞云渡桥,意思是说这桥就像从云中飞穿而过一样,而桥上的二人,,冒着雨在云中奔跑,这个意境,能够融化所有恋爱中的情侣。伍班和沈渝牵着手一路小跑,沈渝的长发飘荡着,脚踩在木质的桥面上,水花四溅,在不远处有个亭子,他们奔到亭子里,奔跑使他们气喘吁吁却暖意融融,沈渝掏出手帕擦她头发上的水珠,她侧着头,头发垂在半空中,像是从大山里跑出来的森林的女儿,这比城市里的沈渝多了浓浓的韵味和撩人的诱惑。亭子上爬满了藤蔓,像无数只鼓励的手推动着伍班,山中的天气阴晴不定,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彩虹桥的后面真的出现了一道湿漉漉的彩虹,这样的场景求婚,比任何电影院,西餐厅都要来的浪漫。伍班的手第三次插进了口袋,握到了戒指盒,他飞快地把它掏出来,就在打开的那一刻,他跪了下去,地面坚硬而冰凉,伍班的膝头感受到的却是坚决和坚定,沈渝还低着头擦拭着头发,没有看到伍班的动作。该怎么和她开口,如何念这句所有女人都会欣喜若狂的那句话,他想从沈渝脸上看到她从来没有流露过的狂喜,他摒弃了他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只要对沈渝说一句,我们结婚吧,对,只需要这一句,我们结婚吧!他们是这么彼此了解,只需这一步,他们就能跨过所有的不安和不快,重新开始他们的关系。我们结婚吧,伍班几乎要大声的说出这句话了,沈渝撩过头发,只要直起身,就可以看到伍班手中的那颗硕大钻石的戒指和他虔诚的勇敢弯曲的那条腿。心狂跳地这么厉害,他想让沈渝亲眼看到他说这句话,他们拥有10年的岁月,以前所有的问题,就让这山里的风将它吹散吧!然而,擦完了头发,沈渝却蹲了下去,她的声音低低地从发丝里发出:“哎呀,我的裤子上全是泥!”
沈渝的白裤子上,两条腿都洒满了刚才奔跑的泥点子,纯洁的颜色变得肮脏不堪,沈渝的语气充满了懊恼,她不停地搓着裤子上的污渍,却越搓越脏。伍班还单腿跪在那儿,刚才的热情却渐渐地淡去,刚才血液冲向头顶只有霎那的时间,血液凉的速度比伍班想象地要快。桥上开始有游客了,他们慢慢地往亭子这边走来,沈渝的叹息仍在继续,她轻声抱怨这该死的天气,轻声地抱怨景区居然没有游览车,抱怨天燕山太高,彩虹桥太陡,她没有往伍班这里望一眼,如果她看了这一眼,或许以后的很多事将不会发生,很多事将会很快改变。在游客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伍班站起身,他把戒指盒塞到口袋里,就在这时,沈渝放弃了她的裤子,也站起身,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伍班想,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的人,时间却总是契合不到一起去?他们看似了解无比,其实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树叶婆娑,在亭子的边缘,树影投射在地上,痕迹斑斑,游客挤满了狭小的亭子,沈渝被夹杂在游客当中,刚才那个犹如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魔女,失去了那一刻的吸引,她变回了城市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即使她仍旧那么美,那么飘逸,在伍班的眼中,已经变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