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不管他会不会接。再回拨过去，又是关机。伍班把手机扔在床上，沈渝和他，永远在两条平行线上，永远走不到一起，看来，这次上海之行即将结束也不会见到沈渝。他们在宾馆的大堂集合，老吴拉着张小好陪他去新世界给老婆买了几套衣服，李诚铭好像也给丁一一买了礼物，至于是什么，张小好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出来。林声到宾馆来送他们，开了辆商务过来，打开后备箱，上海的土特产让他们带到北京直接能开一个小店。“我到北京来找你玩好不好？”

林声笑着问张小好。“好呀！”

张小好只能这么回答。“我到成都也找你玩好不好？”

“好呀！”

张小好还是这么回答。于是，他们在大太阳底下，互相加微博，朋友圈，QQ。任治帮他们把土特产办托运，看着那些庞大的纸箱，随便装几具尸体在里面都不在话下。林声抓住最后的时间，和伍班谈工作，到时间安检了，林声才向他们道别，他做的完美无缺，上司，下属，东道主，还是别的什么，做人做的像他一样，一点瑕疵都没有，不晓得有些人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林声的境界。伍班他们往安检那里走去，从那边出来一个女人，穿着白兰花色的长裙，她低头撩长发，那是沈渝，伍班伸长胳膊，想向她挥手，想向她大叫，可是机场太吵，人太多，而且，伍班在左边，沈渝在右边，伍班往里走，沈渝往外走，沈渝没有看到他，伍班已经站在了安检台上了。原来她关机是因为她在飞机上，伍班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刚掏出手机，被空姐微笑着制止了：“先生，您好，请将手机关机，马上飞机就要起飞了。”

她打电话，他睡了，她刚刚开机，而他必须要关机，两个人究竟是多没缘分才会这样，但是两个人究竟是多有缘分，才有10年。伍班想好好谈谈的愿望破灭了，下一次见面，还要多远，伍班觉得，他们的距离，比昨晚那颗名叫心宿二的行星还要遥远。一波热浪代替了另一波热浪，他们从上海的大太阳底下站到了北京的大太阳底下。只有短暂的半个下午的时间休息，第二天就要投入疯狂的加班之中。从早上9点开始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到下午5点，别的部门的同事陆续下班，对于张小好他们是遥遥无期的守候，赵晴看着办公室门口下班的人们，眼神好像锒铛入狱的囚犯。“张小好，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的班了，我男朋友都忘记我长什么样了。”

“那你走呗，反正今天吴总不在。”

赵晴得到特赦，拎起小包眉开眼笑地给张小好飞了一个吻，飞快地走了。估计赵晴都坐上车了，张小好才反应过来，赵晴哪里来的男朋友？男朋友真是个好东西，加班的时候还能拿来挡一挡，张小好这种孤家寡人，加班简直就是活该，反正她也无所谓，回舅舅家也是一个人摆弄手机，表弟表妹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丧失了语言功能，特别是对家里的人，他们宁可拿着手机对远方的网友孜孜不倦地聊微信，聊一些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都懒得和对面的人讲上一句话。伍班出去开会，下班时间了还要回公司加班，当加班对于他变成了一件好事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已经很糟糕了。伍班走进他的办公室外间，是李诚铭的秘书室，一股焦香的味道传来，张小好和李诚铭正对坐在办公桌的两端，桌子上放着一大包炒豆，他们俩大把的吃炒豆，表情严肃。炒豆在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张小好填鸭一般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填。看到伍班，李诚铭想站起来打招呼，但是嘴里包了一嘴的炒豆，刚张嘴就喷出来，张小好捂着嘴大叫：“输了，你输了！”

“这是失误，失误！”

李诚铭捡着掉了一地的豆子，不服气地嚷。这是什么情况，伍班从张小好和李诚铭破碎的争吵中依稀得知，他们正在比赛吃炒豆，相当无聊的竞技，却比的很认真。他们仍在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伍班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舍友带了奶奶炒的面粉，拌上糖和芝麻，非常好吃，但是特别干，容易从嘴里或者鼻子里喷出来，于是，整个寝室的人都加入了竞技，比赛谁吃炒面不会喷出来。年轻就是能把各种无聊的事情变得有意思，青春能把任何一张纯色的布匹画的五彩斑斓，然后交给漫长的岁月再慢慢地洗白，让锦缎变成不辨色彩的抹布。伍班觉得他现在就是把彩布变黑白的过程，很多事情在他眼里已经了无生趣。张小好看见一个卖炒豆的大爷顶着烈日，于是把他剩下的炒豆全部包圆了。他俩被噎的直翻白眼，伍班也抓了一大把豆子塞进嘴里，加入他们无聊的比赛当中，李诚铭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伍班和他们一起欢乐地嚼着。最近张小南有点殷勤，自从上次伍班接了张小好的电话之后，张小南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拐弯抹角地问张小好在干什么，身边有什么人，张小好真心的觉得，张小南真的老了，她把对付她老公的这一套都用在了张小好的身上了。“耗子？干嘛呢？”

“加班。”

“和谁？”

“同事。”

“比如？”

“你不认识的。”

“有领导吗？”

“你猜。”

然后，张小南彻底爆发：“你给我说人话，加班是几个人，几个男的几个女的，一一报上名来。”

张小南火发的很没有理由，她突然防贼一样防着伍班，让张小好很不安，本来张小好也没对伍班有什么奢望，但是被张小南这么一拦，倒有了抗争的意愿，原来，任何一段恋爱，如果受到一些阻力，也许会变得更美好，或者，更让人向往。“我，李诚铭，伍总。”

“为什么每次就你一个女孩？”

“本来还有赵晴，但是她谈恋爱去了。”

“IT部就你们两个人吗？”

“分工不同啊，他们白天做好的工作，我加班收尾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张小好学会顶嘴了，张小南挂了电话10分钟以后又打了过来，她在电话那头咆哮不已：“张小好，你把你那个该死的电商弄完就给我回成都！”

伍班又不是洪水猛兽，张小南为何如此抵抗，张小好想问她，又怕换来她更激烈的嘶吼，她必须考虑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的安危。张小好又一次败下阵来。炒豆吃的肚子胀气，张小好把电脑搬到李诚铭的秘书室，两个人一个办公桌上办公，有的人特别怕寂寞，比如张小好，她就没办法总是一个人呆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办公室的味道开始怪怪的，伍班出来拿东西，刚一开门，就闻到秘书室弥漫的令人昏厥的味道。张小好捂着鼻子，对李诚铭说：“你炒豆吃多了。”

“你也吃多了。”

“刚才是你。”

“是你是你。”

屁没有名字，更没有标签，从谁的屁股里放出来，立刻钻入空气中，来源地不可寻，他们的争吵也是徒劳，伍班看着他们，微笑着，原来，年轻是有味道的，不管这个味道好不好闻。伍班总是能从张小好的身上找到从前的影子，从前的他也是这个样子的，张小好眼睛盯着电脑，往两个鼻孔里塞进两个炒豆，把鼻孔撑的大大的，他也曾经做过这些无聊的事情，在每一个无聊的晚上。所以，他被张小好吸引，究竟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能唤起他曾经有过的青葱岁月，那这个吸引，是否能说是喜欢，还是，只是吸引而已。张小好把鼻孔里的炒豆喷出来给李诚铭看，得意地站起来：“你把鼻孔堵起来就不会放屁了！”

她讲完之后回头，看见伍班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他笑意正浓，张小好像被机关枪扫射了一般，子弹射进了她的身体，居然没有射穿，然后在体内爆裂开来，五脏六腑全部被炸烂了。炸烂了也就算了，怎么羞耻心还在，张小好颓丧地坐下来，用手捧住自己的脸，她在伍班的面前，形象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漂亮一点，如果那天晚上算的话，那条白色纱裙，涂了个梦幻色彩口红的张小好，还算美好，那么，记住那一晚，忘了其他的吧！屁味依然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