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前的掌时太监敲钟的同时,唐昂驹便即刻将手中的玉筯置于止箸之上。他的手从案下接过唐凌恒递来的帕子,抬起擦净自己的嘴角。武帝旁的内侍总管此时高呼:“停席——”这时刚刚那些宫女太监又纷纷上前来收拾每条桌案的碗碟。同时并呈上水果与美酒,又纷纷从偏门出去了。“乐使退,各国来使,呈礼——”随着停席后的司礼监一声高呼,鼓乐声停止。舞姬也纷纷行过跪拜礼后,退到一侧去了。坐在右侧首位的是南耀国的文王,他听到司礼监的声音后起身上前。缓缓踱步站在殿中,他对着武帝行了个南耀最高礼。等武帝颔首受礼后,他方才打开手中锦布。“南耀为大王上呈以安息香数斤,駵驹六千匹,白象三只,珊瑚数件。”
“愿南耀与元朔的友谊长存,千秋万代,大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礼单诵读后,他将锦布又折好,用双手呈着。在内侍总管旁的小太监见状,连忙走下台阶接过文王手上的锦布,再回去递给武帝。武帝接过那锦布打开,细细看过后,眉梢眼角都满是笑意。他对着文王点点头,“南耀所贡良驹确实是我元朔军一助力啊。”
“大王上谬赞。”
文王受到武帝的夸赞还是从容颔首,对武帝再行一礼。武帝挥手,太监宣读赐礼,唐昂驹看着南耀的文王,低头轻声开口。“大哥,这南耀的駵驹与大宛的大宛驹相比如何?”
唐凌恒用余光瞟了眼身旁漫不经心与他说小话的小弟,不知他怎么关心起这事。这头他暂停下肖清野的谈话,回头看着他,“不分上下,各有千秋。”
“那为何我元朔不与南耀有马匹交易,唯有在朝宴贡礼方得见这駵驹?”
唐昂驹看似在看殿中央文王受礼的景象,可实际他的余光瞧瞧打量向右方南耀使臣的席位。“你怎么突然对此事好奇起来?”
唐凌恒语气忽得严肃起来,目光变得犀利。他本就在军中,自然知道这每年军中的马匹采购是极重要的政事。没想到朝宴上被平日不问军务的小弟突然提起。唐凌恒难免觉得是有他人别有用心,想借小弟之口,打探些不该打探的事。感知到唐凌恒的目光,唐昂驹侧首,双目澄净回望威严的兄长。他眼神内也无畏缩之色,他歪了歪脑袋做思考的模样。然后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难顺心气的事,对着兄长耸耸肩。“前些日子,我看上皇伯父马场里的一匹駵驹。”
“刚巧,周溯光那小子也特别喜欢,他不想让,我让鹰扬教训他一顿。”
“只是可惜一匹好马,因为他想要出气,直接当场被他宰了。”
“所以我才问起为何元朔不与南耀有马匹的交易。”
“如果有的话,我也想向父亲讨要一匹駵驹。”
唐昂驹才将理由说出口,就感受到兄长凌厉的眼刀,顿时闭上嘴,一语不发。“哼,我倒是纵的你一身好本事,还敢教唆肖二郎,替你揍了廉王世子,冒犯王族。”
唐凌恒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在军中几日,无闲暇管教小弟,这混小子又惹上大祸。家中各位长辈都帮小弟瞒着,不城将此事告知于他。如今这般顽劣都是有因,所疑结此果。“我看你朝宴上也酒足饭饱了,等今晚朝宴回去,先不需要休息,将军法抄上三百遍吧。”
唐凌恒真的没想到这种藐视皇室,足够引帝王猜测唐府而动摇唐府基业的事情。家里的几位长辈竟然都能通通给小弟瞒下。若没有他的管教,连他也跟着纵着唐昂驹,怕是唐昂驹能上天入海。这般放肆,早晚有一日,将唐府的根基都折腾个干净。“知道了,大哥。”
唐昂驹自知这事在兄长这是绕不过去,想起三百军法便更显丧气。面上丧气,心中却感慨是好歹将先前唐凌恒的疑问给转移了。可唐昂驹终究还是被这事坏了心情,对眼前又新鲜又稀奇的果子都显得平淡无味。唐昂驹随意抬手拨弄着,始终没有拿起任意一个鲜果。终究是作罢吃些果子的想法,他抬手再倒了杯酒。唐凌恒也见不得自家意气风发的小弟陡然变得这番模样。他也深谙打一鞭子要给颗甜枣的道理,又安慰唐昂驹一番。“元朔军中马匹交易乃是军中机密。”
“是陛下、翁翁和众大臣商议的结果,不可随意议论。”
“你若喜欢駵驹,今年南耀上贡三千匹,倒可以让翁翁向陛下讨要一只来。”
唐昂驹听了这话还是恹恹的不想搭理人。唐凌恒见唐昂驹这样,想想以往的情况,只当自家小弟还在闹别扭。唐凌恒决定让唐昂驹自己冷静一会,便重新转头去与肖清野议论起殿中的各藩国使臣。唐昂驹拨弄着果子,感受到使臣团,处一直有一道隐晦的目光在暗暗盯着他与兄长。虽然他对此有所察觉,可当唐昂驹假装举杯,不经意去搜寻那道目光。那目光的主人也很是敏锐的收回视线。唐昂驹垂首将杯放置在案上,桃花眼半眯,遮掩眼中了然神色,幅度极小的笑了笑。“新处遇故交,惶惶不敢言。”
等他重新抬头之时,那眼角的笑意神色都隐了去。刹那间变回被兄长的三百遍军法压得恹恹的唐小世子。接下来的使臣上礼都同以往无二,看的唐昂驹兴致平平。他戳弄着果盘内的果子,直到魏秦使臣上礼。唐昂驹见那魏秦公主起身,将自己身后的凭几向前挪了挪。看上去这才稍稍又恢复些精神,他端坐着身子,来了兴致。那魏秦公主走出席案,手捧锦帛,身姿挺直,昂首直前。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气势也丝毫不逊男儿。她踱步到武帝前,来到殿中,双手交叉弯腰行礼。“魏秦使臣,延储,为大王上呈魏秦岁贡。”
待武帝颔首示意,她才直起身,从容的打开锦帛。“魏秦呈铸剑师乌独先生所铸溯青剑一柄,狮虎三只,墨玉壁六件,玉女八人,琉璃百件,银霜炭千斤。”
“愿魏秦与元朔世代交好,此情长存,恭祝大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秦公主念完也如同先前的使臣一般将锦帛折好,双手递交于等候的小太监。武帝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锦帛,并未如同之前直接打开。武帝先是看向魏秦公主从容不迫的模样,开口赞扬。“听闻魏秦延亲王身体抱恙不能前来,便特例许魏秦的公主而来。”
“历来听闻魏秦公主有逸群之才,朕本也心存好奇。”
“待到今日一见,魏秦公主确实是不输我元朔此辈儿郎啊。”
听到武帝的话,那魏秦公主笑容不改,朝着武帝屈膝再行礼。“大王上谬赞,延储自幼受君父严厉教导,方有今日些许伶俐劲。”
“但大王上的元朔朝,聚八方灵气,诞九州君子。”
“元朔儿郎自来冠绝天下,想来延储出自魏秦,是无法与元朔朝中各位俊才相比的。”
唐昂驹听后便轻笑出声,暗想,这魏秦公主是不一般,传闻确实不假。唐昂驹垂目将视线望向那人的腰间的那翠玉坠,喟叹,“贵在上端,实则并无二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