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草丛里的这两人是沈郡守派来的,目的并非为了打探造纸坊的机密,而是来探个路。沈郡守再一次乔装打扮来到了苍梧县,先去小饭馆吃了顿好吃的,才晃晃悠悠牵着驴子过来。楚家会造纸他一点也不信,真要会早开始卖纸张了,要知道纸张对于文人学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必需品。大梁仅有的几家造纸人家无一不是屹立百年不倒的大世族。一旦楚家造纸的消息传入中原,这几家非坐不住不可。沈念尧要去探个究竟,要是真的,他看在苍梧县县令的面子上可以帮他一把。“大人来了。”
守在路边的两个随从赶紧钻出来,再躲下去,他们就要被虫子吃了。“大人,楚家的造纸坊就在前面的山坳坳里,两侧都是高山,位置很隐蔽。”
沈念尧一路跟着记号过来,从县城到这里才花了半个时辰,所以看着偏,其实离县城,很近,真会找地方。“走,上去看看。”
沈念尧把驴子递给随从,背着双手慢慢走,沿途还能欣赏路边的风光。苍梧县开荒伐树,又都是就近取材,对山林破坏极大,因此洛媱隔一段日子就要发布一次种树公告,要么就是组织欠县衙钱的百姓义务种树。小树苗要长成苍天大树需要几十年时间,洛媱不知道几十年后苍梧县会变成什么样,或许自己离开后,这里很快就恢复如初了。沈念尧带着随从走到小路上,准备爬到山腰往下看看,这条路是猎户走的,也是随从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信息。“做得好,回去有赏!”
沈念尧满意地点头。走得近些,已经能听到纸坊里的人声和机器声。“机器”这个词也是从苍梧县传出来的,一听就能明白指的是什么。“嘘……大人,前面有巡山的侍卫。”
“不怕,我们动静小一些就好了。”
这片山这么大,只靠一两个人很难逮住他们。沈念尧等他们过去之后才继续走,还听了一耳朵新消息。“陆大人每回来,都能带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那个全身长满刀子的大家伙太可怕了,要是用在战场上可不得了。”
“听说苍梧县的城防军配备的武器十分新奇,估计又是陆大人出的主意,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一点不假。”
“文曲星只懂文学,咱们陆大人可是文武双全,听说骑射也很了不得呢。”
沈念尧听他们夸赞洛媱十分开心,等听说她骑射—了得,又有些不确定。洛媱确实会骑马,但也就是普通水平,拉弓射箭更是不可能了,她才多大点力气?洛媱跟着雷虎练了一整年,不敢说有多厉害,但普通的成年男子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骑射她也练过,但并不出彩,反倒是她让瞿师傅做的一款弓弩效果不错,好瞄准,发射轻松,还能连射,所以不知怎么就传出了她骑射—了得的话。“这个位置不错。”
沈念尧走出山林,站在一处巨石俯视下方,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造纸坊。“咦,他们怎么将屋顶做成平的?这是为何?下雨天雨水还能流下去吗?”
随从从未见过这样的房子。这是楚晏的意思,晒纸是一项大工程,也需要很大的场地,在建厂房时他就想过,如果能把屋顶盖成平的,就能多一层晾晒的地方。这平平的屋顶是木板做的,下雨天不防水,于是他就在木板上铺了一层水泥。洛媱说这样不够稳固,最好能在水泥里加入钢筋,可是钢筋是怎么炼出来的她并不知道。后来楚晏在一楼做了六根大柱子,用以支撑这个平顶,也限制了上平顶的人数。至于安全隐患,他目前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沈念尧也没见过,屋顶怎么能用水泥铺呢?难道不会塌吗?如果这样都可以,那岂不是可以想盖几层楼就盖几层?沈念尧想象一下高楼的模样,有些被惊到了,那样一栋方方正正的楼,可以住多少人啊!“大人,您看最后那几处,好像和前面有些不一样。”
沈念尧也觉得奇怪,这距离看着近,可是走起来可能很远,造纸坊需要这么远距离的地方做什么?“而且那边的建筑和这边的也很不同,看着贵气了许多,会不会是工匠们的住处?”
沈念尧收起扇子,指着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楼说:“那里才是住的地方,与其他几处作坊是一样的。”
他用扇子点了点下巴,心道:楚晏那小子可真有魄力,这样的作坊说建就建了,难道就不怕造不出纸来?他才不信这是洛媱给的秘方,洛媱哪有这样的东西,以前从未听过。“快看,有人往后面那栋建筑走去了,还不止一人。”
离得远,山脚下的人就像一只只小蚂蚁,根本辨认不出是谁。洛媱准备去看看工匠们烧出来的陶字,听说楚晏把瓷窑里最厉害的师傅送到这里了。楚晏很舍得下本钱,一副就指望着纸张赚钱的架势,把最好的工匠,最好的管事都派来这里。要是最后纸张没能超出预期,那楚晏这一回可就连底裤都亏光了。当然,有洛媱在,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印刷坊目前还在建,只建了这一栋工作间,五十名木工有大半都在这里。”
楚晏一下子带走了县城五十名木工,导致城里木工紧缺,又有许多人家将孩子送去学木工。“并非所有木工都识字,你让他们参与刻字,就不怕他们刻错了?”
楚晏自信地说:“他们每日晨起就会有人来教他们写字,先把字学会写了再来雕刻,雕完也有人检查,不会出错的。”
木工刻出来的字是用来做粘土模具的,直接在粘土上刻字容易出错,而且也不是木工的特长。洛媱进去看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每个木工都很认真,眼神里透着虔诚。他们来之前并不知道是要刻字,虽然刻字和雕花有共同之处,可对于不识字的人来说,要刻出规整的字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