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下,许之槐给他们算了一笔账。加固堤坝,用到的材料无非是沙石、泥土和水泥,沙石、泥土是免费的,哪哪都有。水泥的成本官府一直是以最低的成本价结算的,也不算太贵。如果人工也是免费的,那其实修建一段河堤的成本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只是朝廷上达下传,层层预算做上去,其中有许多无形的成本,还有官员中饱私囊,这才导致成本上升。洛媱上任,徭役年年也在征,不过她用人适度,从未发生过有人因为徭役过重死亡的现象。而且官府还提供免费的饭食,不少人家到了农闲时间都愿意用劳动力换取食物。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劳动力是最廉价的。洛媱让楚郴写了一张招工令,她要召集两千民工,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两段河堤加固。沈念尧看到上面写的开工日是明日,惊讶地问:“你如何肯定一天之内就能召集到这么多民工?”
洛媱让他看最下面那句招工条件和待遇:年龄可以从十三岁到五十岁,一日包三餐,提供简易住宿,完工后每人可得五百文工钱、十斤粮食、三斤肉和两尺布。就冲这待遇,县城里就有许多人会去,更别提乡下的村民。这个时节还未到夏收,家里腾出一两个人手去筑堤坝,正好能给家里添一笔进账。“大多数百姓都是勤劳的,你给他一分,他回报你十分甚至更多。”
洛媱这边让人将告示贴出去,同时派人去寻找合适的砂石和泥土,也要向水泥厂要水泥。沈念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开动起来了?难道不该先县衙内部商讨对策,做出预算,往郡守府报备,得到准许后再考虑如何施工,如何结算,如何确定原料等等事项。不过如果按照这套流程做下来,没有一两个月是动不了工的。洛媱笑道:“事急从权,何况郡守大人就在此处,该有的文书县衙事后会补上的。”
沈念尧摇头晃脑地离开,去后宅找闺女和姐姐。大屏风已经绣出了个框架来,沈念尧看到女儿定定地坐在那里绣屏风,打趣道:“我从未见琳姐儿有如此定性,还是姐姐管教有方。”
洛夫人白了他一眼,“琳姐儿多乖的性子,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泼猴一样的了?她这绣技可是下过功夫的。”
沈琳冷哼一声,“爹爹一直拿我当小孩,殊不知我过了今年就十三了。”
十三岁,那是许多女孩子可以寻找婆家定亲的年纪了。沈念尧之前并未想过要将女儿嫁到岭南,只是从前相看的几户人家,因为他被贬岭南一事都不再有往来了。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家他也不喜欢,只是如今他定是要在岭南多留几年的,闺女的婚事就有些头疼了。“琳姐儿想嫁入什么样的人家?或者说,你喜欢什么的男子?爹爹不是古板的人,只要不太差的人家,以你的喜好为主。”
这样的家长确实很开明了,主要是沈念尧觉得,即使门当户对,也未必能长长久久。沈琳放下针线,双手抱胸瞪着自己亲爹,“您公务不忙了吗?怎么还操心起女儿的亲事来了?我才不要嫁人。”
“不嫁人将来怎么过?”
“我不嫁人,爹爹就不愿意养我了?不过娘亲说了,我的嫁妆已经备齐了,你们将嫁妆给我,我自立门户去。”
“荒唐!”
沈念尧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提了提婚事,闺女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有何荒唐的,我近日结识了一位姐姐,她十六岁了也没出嫁,爹娘就她一个女儿,那才叫真正的掌上明珠!”
洛夫人记得她之前提过这个女孩,问:“是楚家五房的嫡长女吧?”
“是,她叫楚霁,可厉害了。”
沈琳给在场二人讲了前几日在街上发上的事。“当时那个醉汉见楚姐姐貌美,想耍流氓来着,结果被楚姐姐一脚踹飞出去了。不仅如此,事后他家人带着家丁来寻仇,楚姐姐一个人就打趴下了一群人,还扬言,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把那户人家吓得要去报官。”
沈琳骄傲地说:“我告诉他们,我表兄就是县令,想报官,我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表兄去,那人是个怂货,立即就跑了。”
“你……”沈念尧气得不知道怎么教训她,更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怎么听着就这么让人生气呢?而那楚家的姑娘,在十五六年前,那是没有婚嫁自由的。所以楚桓见女儿喜欢舞刀弄枪,也默许了她的行为,免得将来出去后受人欺负。“她如此厉害才可以不嫁人,你想自立门户,也要有自保的本事才行。”
“那我去跟楚姐姐学武怎么样?”
沈琳兴致勃勃地问。“不怎么样!”
沈念尧打断她的念想,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想一出是一出。沈琳撇撇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她见洛媱每天寅时起,练到天亮才休息,她自问吃不了这份苦。楚霁也是这样日复一日练出来的,如果她是男儿身,一定要参军去。她不仅喜欢练武,她还喜欢看兵书。从小到大,她时常冒充四伯家的同龄小堂哥进藏书阁看书。看守藏书阁的是三太祖,每回都认不出她来,她顺顺利利进出藏书阁,读了许多兵书。不过这些终究只是纸上谈兵,她靠脑子想,是无法真正领兵打仗的。楚晏已经从别院搬进寻隐山庄了,不过如今这里改了名字,叫“楚宅”。楚宅在原有的山庄基础上,扩建出了四五个院子,楚晏住的院子是单独隔开的,并不与楚宅相通。族老们提议还要盖祠堂,被楚晏驳回了。楚家是一分为二了,活着的人可以做出选择,死去的列祖列宗总不能一边供奉一半。楚宅外围的防御还在建设,在这方面他们有经验,而且楚晏出手大方,给足了银钱,能让他们尽最大程度地完善这座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