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以为,这场大雨只席卷了岭南。并不知道,整片长江以南地区,受灾的地方非常多。这时候的房子太差了,尤其在小山村,许多房子都是泥土加稻草盖起来的。大雨连续冲刷下,许多房屋倒塌,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成为流民。而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有些地方官府非但没有减免粮税,还在暴力征粮。没有粮食怎么办?可以用钱来抵。如果没钱抵,那就要被官府强行征走家里的壮劳动力,以工抵债。到处河堤被大水冲毁,官府便用这些劳动力顶着大雨修堤坝。“不行了,水太大了,根本堵不住!”
百姓们将一车一车的泥浆倒在堤坝上,可是大水一冲刷,这些泥沙很快就被冲走了。后方是拿着鞭子监督他们干活的衙役,谁也没敢后退一步。“官爷,堵不住了,快走吧,再不走我们都要一起被洪水冲走。”
有人在雨中大声呼喊。衙役们心有戚戚,也担忧地看着上游的水流。河面扩宽,河水暴涨,缓慢流下来的水深不可测,仿佛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别囔囔!赶紧干活,不把这里堵上,洪水决堤,我们身后的家也没了,家人也活不了。”
大家不敢退,继续运泥沙过来加固河堤。可是这样的效率太低了,水位上涨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阵雷响,水流的速度似乎变快了。望着上游冲击下来的水浪,所有人都绝望了。“完了!我们完了!……”“快逃啊……”人奔跑的速度怎能快过水流?片刻功夫,洪水卷走了上千名百姓,将这片土地变成了汪洋。郯县的大街上到处是水,县城的百姓已经被洪水围困了好几天了。家家户户都缺粮食,可县城的粮铺早已空空如也。西城区受灾最严重,许多百姓的屋子都倒了,刘銮玉划着自己绑的竹筏在街道上救人。然后也有人学他,划着木桶或是其他东西,帮忙一起救人。他们将百姓转移到衙门附近,但却遭到了衙役的驱赶。“没有活路了。”
“听说咱们的县太爷还在府里歌舞升平,吃着山珍海味,真是逍遥自在啊。”
县衙的位置建的比较高,没有被洪水淹没,里面传出的歌舞声被百姓传遍全城。他们饿啊。别说山珍海味,能有一碗稀粥也行啊。夜幕降临后,人的饥饿感被无限放大,府衙里的歌声也被无限放大。百姓们越聚越多,看着衙门的眼神泛着绿光。“不管了,我不想当饿死鬼,谁跟我一起进去讨口吃的?”
最先动手砸门的百姓,只是想进去跪求县太爷施舍一口吃食。可当他们被衙役打出来后,怨气横升,一群人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冲进了衙门。他们人多,见人就三五成群地围上去。还有人手里拿着石头和木棍之类的武器,见人就砸。县太爷慌了,喝令他们退出去,否则一律以“造反”定罪。“造反”二字一出,百姓们愣住了。原来他们想吃口饭就是造反,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反了吧。没人在意县太爷说了什么,他们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理智全无。等他们抢光了桌上的食物,看到县太爷不知被何人踩在脚下,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刘銮玉一开始没动手,可到了这地步,他觉得郯县是真的完了。外面是高涨不退的洪水,他们无处可去,没有粮食可用,除了这里,已经没有避风港了。他抬起一把椅子重重地朝县太爷脑袋上砸下去。县太爷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百姓们吓得六神无主。刘銮玉跳到桌上高声说:“乡亲们,我们被逼到绝路上了,人是我杀的,将来朝廷要清算,也让他们朝我刘銮玉一个人来。但现在,我们首要的是活下去,我们还有更多的亲人被困在家里,我们要合力将人救出来。”
“对,我们去救人!”
“刘大哥,这狗官是自己撞死的,跟你无关,我们可以作证。”
“对对对,他是自己摔死的。”
刘銮玉理智地指挥着他们去县衙搜寻粮食,县城里几万人,没有粮食救出来也是白搭。“我知道粮仓在哪,那地方地势高,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有人提议道。刘銮玉想了想,说:“县衙我们也得占着,这里房屋多,能容纳许多人,到时候把粮食送过来一部分就行。”
大家听他同意了这个建议,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杀县官,抢官粮,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不过反正是个死,晚死总比早死强。刘銮玉没有雄心大志,他只是想带着乡亲们活下去。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后来即使洪水退去,他们也没有走出郯县,而是紧闭城门,不让外面的人进来。这座小小的县城开始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官府,得到了短暂的平静。洛媱带着官员巡视完河堤。雨停了,水位降了,各处都在组织百姓清扫淤泥,重建家园。王衡仲跟着走了几天,看到了永平郡的百姓有一股强大的凝聚力和创造力。官府只需要给他们提供材料,他们就能在短时间内重建家园。当然,官府也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这次洪涝,永平郡赈灾用了一整座粮仓的屯粮。洛媱不心疼,她只心疼被洪水毁坏的良田和粮食作物。王家来永平郡寻王衡仲,说是担心老宅那边亲人的安全,想派人回去探望一番。王衡仲也同意,他也想知道外面的消息。但王家人的意思,是想让王衡仲亲自走一趟。他在永平郡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官,被王家人所不齿,干脆趁此机会,将他送回王家,让族中长辈教育他。他们打的如意算盘王衡仲并不知情。不过知道了大概也是不怕的,他的道与旁人的道不同,他们不理解的事情正是自己所奢望的。他将洛大人的赈灾手册带了回去,他要让全族的人都知道,天灾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