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我这一次没有听懂。”

“驭灵族的女性极少，一旦有了纯正血统的女性驭灵者，那将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你是家族振兴的关键，谙影不会轻易放弃你，更何况……你是他妹妹。”

苌汐研磨着银钵中的素瑾叶，默默无语。妹妹么？但她对这个所谓的哥哥，可是……一点也亲密不起来呢。莫不是真的因为孤单太久，所以才淡漠了亲情的感觉么？祭音若有所思地微笑：“看来你并不喜欢你哥哥。”

“的确，他的气场让我本能地戒备。”

苌汐并不否认这一点，“我觉得……他寻找并接近我，目的并不单纯。”

祭音点点头，表示同意。“苌汐，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诶？”

这句话让她有些莫名其妙。“你聪慧，然而又能平静接受他人的心机，不急躁不抱怨，难得。”

“那是因为没有必要。”

苌汐笑了笑，“不过被你夸奖，我倒是莫名地很高兴。”

“那么……”“高兴归高兴，我也不打算和你回去。”

祭音罕见地露出了郁闷的神情，“苌汐，我真的是为你好，你在这里不仅仅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还有可能……”苌汐动作一滞，谨慎地抬头。“可能什么？”

“自己想。”

……不必想，除了自身的麻烦，最有可能波及的，就是聆神组。想得到她的驭灵者，最容易迁怒的，就是聆神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作为一个驭灵者，难道真的会对人类下手么？”

“驭灵者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被惹怒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祭音回答得理所当然，“当初我也对他们起过杀心，很正常。”

苌汐轻哼。的确，当初祭音差点要了雪澈的命，也废了风千一只手臂。“苌汐，我想要你，所以我多少会顾及你，这是我的原则，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渐冷，“你那个哥哥可和我不一样，我和他打过交道，他属于偏执型，为了隐俟家族的振兴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一切阻碍他带走你的因素，他都会选择毁掉。”

这意味着，他有很大几率会投入相当大的精力去打击聆神组。苌汐不禁气懑，又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地把研好的素瑾叶放在桌上，垂眸不语。“我是否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她摇头：“事实上，我很感谢你能说这些，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嗯？说来听听。”

苌汐沉吟不语，她思索着在紫池屋那日陪临渊町悬饮酒时，曾闻到他身上一种奇怪的香气。彼时她并没有太过在意，但阴差阳错，后来在遇见谙影时，却隐约觉出了一模一样的气息。那是非常罕见的香料味道，她相信自己不会判断错误。“祭音，你可知道，谙影……是否喜欢使用某种味道奇异的薰香？”

“你怎会了解？”

祭音奇道，“他喜好特殊，惯用海棠沉香，和他接触过的人，身上那种味道久久不散。”

苌汐恍然。谙影果真与皇魑会有关系，确信无疑。这个事实早该有所察觉，只是她不愿意深究。绝非巧合。如此说来……和人类私谋，意图振兴隐俟一族，纵使她的家务荣誉感较为淡薄，也不禁为谙影这种行为感到耻辱。既然口口声声说人类卑微脆弱，又何必利用他们？此做法又高贵在哪里？着实无法可想。祭音严肃道：“你放心，我不是隐俟谙影，我不会去做这种事。”

她明白，这是真心话，然而……“很抱歉，我没有跟他走，自然也不会和你走。”

“我现在知道了。”

祭音无奈地叹气，“苌汐，我觉得自己当初同意你回来，真是个错误。”

“对你来说也许是的，对我来说，这从不是错误。”

正因如此，才庆幸，才感恩。“他们……把你保护得很好？”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保护了，然而他们给我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祭音望着她蓦然露出的、迷离而恍惚的微笑，眸色深沉，许久沉默。苌汐侧头，望向庭院的方向。窗外，月色正好。祭音到来的事情，苌汐如实告知了玖夜一行人，同时也没有避讳地透露了谙影与皇魑会关联的事实。原因很简单，这个哥哥非但没给她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反而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非常抵触这种状态，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信任他。而祭音也并没拜托她隐瞒什么，他直率地告诉她，自己还会来找她。她只愿意凭心做事。虽然这些实情听上去很荒谬，甚至让人难以接受。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对聆神众人抱有来自于欺骗的歉疚。……“苌汐啊，你似乎总给我们一些惊喜。”

暮龙头疼地叹气，“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在打你主意呀！”

“别瞎说。”

辰潇无奈地看他一眼，“那又不是苌汐能选择的。”

苌汐尴尬地轻咳，一时无言。暮龙这才反应过来，匆忙道歉，“那个……苌汐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太招人喜欢了！”

苌汐为难道：“啊……谢谢，不过并不是那个样子……”“嗯？不是这样？你是指你不招人喜欢，还是指他们没有在打些不好的主意？”

苌汐发觉话题完全被扯远了。一旁的风千沉声道：“白痴！”

“难道我说错了？”

“对你的智商实在难以抱之更高的期望。”

“该死的！我是替苌汐鸣不平好吧？”

辰潇头疼地转身，沉默不语。身为副长，玖夜终于忍不住出言呵斥。“够了！”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压抑，苌汐环视一圈神色古怪的高级队员们，开始嘀咕自己是否做错了决定。“很抱歉，我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些。”

“不是你的错。”

玖夜平静道，“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未必会比你做得更好。”

不知怎的，苌汐觉得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安抚的成分。“可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麻烦是早就有的，不在乎再增加一点，何况是这么可爱的麻烦。”

雪澈一如往常，笑盈盈摸着她的头发，“皇魑会有驭灵者相助，我们也有，只要你初衷不变，就完全不必担心。”

“我永远不会背弃聆神组。”

“嗯，真是坚持的小傻瓜。”

“因为……我信任你们。”

无论或冷峻或严谨或温柔或随性，你们之于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末路的救赎。在最艰难最迷茫的时候，宛如一场赌注般的相遇，他们邀请，她接受，从此再不相信其他人。这便是最不成原因的原因。雪澈微笑道：“好乖。”

淡紫眸光，柔和荡漾，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尽管一闪即逝，却让她恍惚了。“川凌。”

“啊？”

“没事。”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去泡茶，蓝烟子加素瑾叶。”

起身急急忙忙地走掉了。屋内片刻寂静。辰潇平静地看向雪澈，“她不太对劲呢。”

“呵呵……不对劲，你是指哪方面？”

“你明明懂得我在说什么。”

“你想多了，不可能的。”

雪澈笑道，“不过说起来，那孩子十八岁了呢，这个年龄的少女，实在是动人得很。”

“你在开玩笑么？”

暮龙诧异，“被她听到，一定又要脸红了。”

雪澈未置可否：“你啊，你是没有看到那日苌汐穿女装……”“我看到了！”

“嗯……对，你看到了哦？”

雪澈狡黠一笑，故意转向辰潇道，“辰潇私下曾说，那样的苌汐比笙小姐和霏芜都要美呢，是吧？”

“明明是你和我说的。”

“是啊，那你不是也同意了嘛！”

辰潇郁闷道：“你说这个到底什么用意？”

“哈，就是解释一下，苌汐是共有财产，每个人都有权利欣赏，我可不敢背上调戏她的罪名。”

风千叹道：“今天终于发现，原来川凌比暮龙还无聊了。”

“喂喂，你讽刺川凌就罢了，干什么带上我？”

“不过说起来，信司先生是否有他自己的打算？”

风千没理睬暮龙，自顾自说下去，“副长，先生曾在与我的闲聊中，透露出想将苌汐许配给你的意思呢。”

一语惊满堂。暮龙忍不住大叫：“莫非副长已经与苌汐……天，这也太荒唐了！”

“说什么呢？”

一直垂眸沉思的玖夜抬头，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冷然道，“我和苌汐的交集，远远不及你们，何况她的身份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总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众人皆点头。苌汐是驭灵者，与人类结合不知会遇到什么困难，更何况，她的族人必定不允许这种做法，否则只会产生更多血统不纯的驭灵后代。恐怕她自己也承受不了那种情况下的诸多麻烦吧。玖夜沉声道：“不管怎样，她现在留在这里，那么就好好待她，等到她不再需要我们了，就干脆地放她离开，别给她造成负担。”

相逢即是有缘，然而终究不是一条道路的人，最后不要给彼此太多牵绊，就很好。许久无人再开口，每个人心中都转过了无数复杂的念头，直到苌汐端着清香四溢的热茶进来，笑意粲然。……“喏，今天的茶一定比平时都让你们满意。”

玖夜微微颔首，接过她递来的杯子，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多谢。”

入夜时分，辰潇突然接到密探来报，称町悬一行人，携同几名曾在静安神社见过的疑似驭灵者的人，出现在了距离帝都中心三百余里的一家酒肆。“町悬也太奇怪了吧，好像很喜欢带着不同来路的人出没在不同的场合。”

暮龙没好气地抱怨，“果真是在炫耀他人脉极广，足以打压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