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夜沉着地将他气势汹汹的攻击一一化解，波澜不惊地回应。“我不认为你会在乎那些废物的性命。”

“说对了，我是不在乎他们死与活，但是你在我的眼下杀了他们，就等于在侮辱我的实力！”

“很可惜，我并不觉得你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玖夜眸色幽暗，“况且，你的剑法不够光明磊落，纵使凶狠，也难以被称为武士之剑。”

长剑凌厉如虹，令人闻风丧胆的箬次清风，只有在玖夜清的手中，才能达到最顶级的状态。町悬怒道：“杂牌武士没有资格评论我的剑！我只需在这里杀了你们，即便是太子殿下知晓了，也不过就当作死了一群走狗而已！”

玖夜不语，旁边正被诸多武士缠住的雪澈却笑了，纵然因强敌环伺而吃力，也依旧能听出他话中不屑一顾的意味。“杀我们，你也配！打着正牌武士旗号的败类，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川凌，不要和他废话。”

辰潇长枪横扫，漂亮地划过对方的喉咙，带起一片血雾，“赶紧想办法冲出去，暮龙快不行了。”

“很难。”

风千早已动用了隐莲力量，一手护着身后的暮龙，仅用另一只手提剑抵挡着对面的攻击。暮龙兀自倚着墙壁勉力支撑，然而伤口仍在淌血，染红了半边白色劲装，意识正在一丝一丝抽离身体。“喂……多谢。”

他望了风千一眼，自嘲地笑，“原来看不出你居然这么讲义气啊……”风千叹息：“罗嗦。”

酒肆空间狭小，本就难以施展身手，何况皇魑会又人多势众。最关键的是，聆神组的队士刚刚被那些驭灵者袭击，均疲惫不堪，早已非最佳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因町悬为提高这批精英成员的真正实力，保存有生力量，并未让他们服用隐莲水，否则，聆神组的压力将更艰难。但恐怕这也改变不了此次葬送在酒肆中的事实了。果真讽刺。当身为人类的他们被驭灵者下定决心除掉的时候，又有什么转寰的余地呢，不得不以失败收场。只是……不甘心罢了。祭音抱着苌汐，稳稳地落在酒肆门口。苌汐一跃而下，当她看到谙影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装扮时，顿时明白了什么。“茹歌？”

谙影见到她，黑眸闪过一丝欣喜的神色，然而在瞥过祭音的刹那，转为肃杀，“你居然和这个人混在一起么？”

“我早就说过，不要叫我茹歌，我是水静苌汐。”

苌汐如是道，“或许你才该解释一下，为何假扮我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呵呵，难道你连认宗都做不到了吗？和云滦家族的恶人走得如此之近，你是昏头了？”

苌汐轻哼：“我有基本的分辨能力，至少，他比你可靠些。”

“你……！”

祭音突然在身后轻轻拍了她一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想你也不希望我帮忙，对吧？”

他邪魅地笑着，“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那么……后会有期。”

青色身影鬼魅般飘然远去。“茹歌，你会后悔的。”

谙影阴冷地注视着她，“云滦祭音，是个摸不透的人。”

“聆神组的人呢？”

“到现在你还想着那群人类？”

“我问你，聆神组的人呢？”

隔着诸位驭灵者站成的拦截队列，她看不清酒肆的情景，而最令她不安的是，她根本听不到任何打斗的声响。谙影冷笑：“那些人被困在了酒肆里，我用上古秘法在外面设了保护结界，除了提前沾过我的血的皇魑会成员，其他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是不可能出来了。”

脑海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经过这一场激战，疲惫不堪的聆神成员们，怎么还会有足够的力量摧毁那道结界？“亲爱的妹妹，再过些时辰，我会允许……你为他们收尸。”

“你混蛋！”

苌汐蓦然怒道，“说这就是你所谓的驭灵者尊严，我永远也不会认同！”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酒肆，猛然燃起了冲天火焰。町悬带着一群人颇为狼狈地朝这里奔来，他的腹部几乎被贯穿，血流了一路，身后的成员们看上去也损失了大半。显然，他们迎战聆神组也并不轻松。“白痴！”

谙影低低骂了一句。町悬跑至面前，突然露出了万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谙影殿下的妹妹？”

“怎么？”

“那天在紫池屋……”“对，我已经和你讲过了，你看到的歌姬，就是她。”

町悬恍然，目光刹那间变得愤恨，被一个女人耍，他还从未经历过。苌汐却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谙影，既然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也只能……奉陪而已。”

天水流光傲然出鞘，细嫩的手划过剑刃，毫不迟疑。血浸银光，她低下头，把受伤的左手覆上颈间吊坠。待谙影反应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然晚了。素色光华霎时笼罩了苌汐全身，狂风骤起，比任何一次驭灵者出现的时刻都要强烈。华发如云，眉心一抹银紫痕迹缓缓显现，她睁开眼睛，眸色殷红若樱花落雨，绝美倾城。从没有哪个女人，这样完美地融合了清纯与媚惑，直教冷月失了颜色。她提着剑，径直朝酒肆走去。熊熊火焰映入眸底，带起刻骨铭心的怒意，直至无比疼痛。那凛然的姿态，令町悬等人失去了前进的勇气，和驭灵者对抗，他们还没那个胆量，更何况是血统纯正且罕见的女性驭灵者。谙影示意手下围过去，自己拦在最前面。“茹歌，别再执迷不悟了，看你为了这些人类而转为驭灵形态，我真的很痛心……”“我都讲过了，不要再叫我隐俟茹歌！”

苌汐没有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天水流光横斩，硬生生在诸多驭灵者的包围圈中，破开了一个缺口。剑光所到之处，招招见血，气势骇然。谙影心下讶异，他只是在许多古书的记载中，读到过关于女性驭灵者实力的描述，而今日方算是亲眼见到。只是，对于被唤醒不久的苌汐来说，动用越多的力量，就意味着要承受事后因适应力量而带来的更大的痛苦。不过她也不在乎了。水蓝身影如电，轻盈迅捷地落在门前。透明的结界尽管目不可视，依然能给人带来上古魔法特有的威压，一如那日祭音为她所设的魔法阵般摄人心魄。攥住剑柄的手指紧了紧，她娇喝一声，用力向结界劈下去。空气受感应一般波动，面前结界突然出现浅淡的裂痕，有如实质地将天水流光完全吞噬。强大的吸力，连带着苌汐一起，卷入了酒肆之内。在她消失在众人面前的下一秒，雷电骤起，阴沉的天空仿佛积蓄已久，蓦然暴雨倾盆，霎时将大火浇灭。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绝妙的巧合。谙影从最初的震撼中回复过来，久久注视着苌汐进入的方向，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淌落，面无表情地沉默着。手下人忍不住凑上前，低声询问。“家主，要不要把茹歌小姐带出来？”

“带出来？”

他轻蔑地笑，“你们敌得过她？”

恐怕能与驭灵形态的苌汐相抗衡的，只有如他和祭音一样血统纯正的驭灵者才可以。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没了兴致。“想来聆神组那帮人死的死，伤的伤，即使茹歌能把他们救回去，也没有太大意义了，对着一个元气损耗严重的队伍……她不久就会厌倦失望了吧……”谙影像是询问町悬，又像是自语。町悬在成员的协助下处理了伤口，有气无力地点头，大雨中，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那是，多谢谙影殿下对皇魑会的帮助……聆神组……定会从此一蹶不振，茹歌小姐也能……回到殿下身边了……”不得不说，苌汐曾经混进紫池屋欺骗他，现在看来，八成是为了协助聆神组除掉那些祈浪武士，说不恼火，那是假的。然而他没有能力和驭灵者对抗，他只得忍耐，倘若隐俟谙影将来成功收服了水静苌汐，那么皇魑会就会再多一强援，这样看来依然利大于弊。听得谙影道：“我们走，让茹歌慢慢去收拾残局吧。”

说到底，他的计划也已完成了大半了。暴雨冲刷了所有的印记，除了破败不堪的酒肆外，只剩下倒在地上的、聆神队员的尸体。当一众黑色身影逐渐没入地平线，郊外重归平静，只剩无休止轰鸣的雨声。那日，由于大火被暴雨及时扑灭，去执行任务的聆神组队员大部分得以幸存。然而重伤的人占了将近八成，依然不容乐观。聆神五子各有损伤，而暮龙的伤势无疑是最危险的，若不是苌汐及时赶到，他很可能真的无法活着离开城郊，但所幸，苌汐毕竟做到了。这都要感谢祭音在到来的路上，告诉她了一件她从不知晓的事情。“苌汐，你记住，纯正驭灵者的血，是可以救人的，而不纯驭灵者的血，却可以杀人……”彼时她没有听懂，然而在面对奄奄一息的暮龙时，她恍然醒悟。她把自己的血喂给了暮龙，减缓了他生命流逝的速度，硬是把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那一晚，苌汐和聆神五子很久都不愿再提起，他们以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最狼狈的状态呈现在她面前，而她与以往全然不同的驭灵形态，也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然而他们都清楚，这种缄口不言，不是因为排斥或是抵触，仅仅是由于，更深入地知晓了彼此真实的另一面，从而更加懂得了理解和包容。若是她为了他们的安危，可以不顾一切地前来救援，甚至与自己的哥哥也不惜反目成仇、对自己的家族也可以傲然反叛，这份情谊，他们早就回报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