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苌汐屏住呼吸，目光远远地投向门外，似乎在试图感知什么。她能感觉到，有一股驭灵力量正在逐渐向聆神组驻地推进，马上就要到达了。不是云滦祭音，也不是隐俟谙影。纯正的驭灵者是可以隐藏灵力波动的，尽管他们有时候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做。而她现在察觉到的波动，不够强大，也无法隐藏，毫无疑问，是一波普通的驭灵者。虽然……也会很棘手。她想她知道来者是谁，也知道对方的来意。“拜托你们召回所有在驻地外巡视的队士，半个时辰内，一定不要让任何人走出前厅。”

她挥手示意风千几人聚拢到周围，小声地如是嘱咐，“现在就做，越快越好。”

风千立即会意：“有人来了？”

“是。”

“我们和你去。”

苌汐摇头：“事后我会和你们解释，但是现在我必须赶紧去了，你们谁也不要跟出来，懂么？”

暮龙似乎想要拦住她，但终是什么也没说，风千和辰潇也没有二话，均点头应下。苌汐做出这样反应的，必然是出现了特殊状况，面对那些驭灵者，他们的确帮不上太多忙，反而容易将事情弄复杂，只能按照她的话去做，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她。“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破坏副长的婚宴，你们不要惊动太多的人，等我回来。”

苌汐起身，手却被雪澈牢牢攥住，后者低头，很快地放开手，长发垂下遮住眼睛，看不清神情。“自己当心。”

她“嗯”了一声，没有再耽搁，提起身边的天水流光，瞬间已脚步轻捷地消失在大厅中。有些事，只能亲自出手。驻地的大门已被掩上，苌汐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年轻女孩及其身后的一众来客，神色平静。“谙影没跟着你一起来么？让你带着这些人，就想闯进驻地，会不会太轻率了。”

对方正是菲芜，依然像曾经一样鹅黄裙装的俏丽打扮，然而眉眼间少了几分稚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警惕谨慎的神情，看上去再不如往昔那般惹人怜爱。“谙影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亲自来。”

她如是说，“但是他要我转告你，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回去，他也是允许的。”

苌汐笑了笑：“说这种话，不觉得奇怪么。”

“你觉得奇怪，那便不说了，我姐姐呢？”

“切入正题了么？很抱歉，你姐姐不想见你。”

菲芜轻哼：“那让她亲自来和我说。”

“这个时候，她是不能出来的，当然，你也不能进去。”

“你还真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水静。”

“你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良久，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肯退让的意味。“花景笙是我姐姐。”

菲芜银牙暗咬，“我必须带她回去。”

“带她回去，谙影会放过她吗？”

苌汐轻笑，“何况笙小姐已经是聆神组的人了。”

“一派胡言，玖夜清是个凡人，如何配得上我姐姐？”

苌汐也不恼，仍是微微笑着。“既然如此，你血统不纯，又怎么能留在谙影身边？”

这一句话显然真切戳到了菲芜的痛处，她几乎浑身颤抖起来，一双大眼睛盈满愤怒。“水静苌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了解谙影什么？要知道你都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

“是，我的确不认他。”

苌汐并不否认，“那你如今这种做法，又何尝把笙小姐当作自己的姐姐？”

“你明知道她喜欢副长的，不是么？”

菲芜怒道：“不要你管！”

“我没兴致管你的事，只是……”苌汐将天水流光举至面前，缓缓拔出，剑刃迎着月光，光芒耀眼，“你想挑衅聆神组，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菲芜亦拔剑，身后二十位驭灵者随着她的手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到这一步，她也不肯相信，苌汐真如谙影手下传言那般实力强大。不过是一个和自己相同年纪的女孩子，没道理能敌过二十一位驭灵者的围攻。是的，她绝对要把姐姐带回去，否则，谙影永远都会对她抱有猜疑，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么就要走得完美，不留遗憾。“水静，要拦我，你不要后悔。”

夜已深，谙影坐在窗边，沉默地望着新月的方向，额前碎发遮住他墨黑的眼睛，看不出眸中光影。风骤起，他谨慎地抬头，见浅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窗前。来人傲然扬眉，邪魅一笑，一时只觉风华炫目，连天光也黯然失色。“好久不见，谙影。”

“哼，何必这么虚伪，明明都不想看见对方不是么。”

祭音不置可否地笑了：“说起来，你和我讲话时直率的样子，倒是与你妹妹极像。”

“别说的好像你与茹歌很熟络一样。”

谙影冷冷道，“你特意来一趟，想必不是为了和我叙旧，直言吧。”

祭音悠然道：“也好，我就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让你身边那个小姑娘去聆神组送死了？”

“你果然知道了么。”

“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祭音回答得漫不经心，“我甚至知道，你派她去，不仅仅是为了把花景笙抓回来，因为那个女人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别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真是可笑。”

“你就不怕花景菲芜葬送在聆神组么？我可不觉得你会傻到认为二十几个杂牌驭灵者就能赢得了苌汐。”

谙影轻蔑地扬起唇角：“我那善良的妹妹，是不会忍心杀了她的。”

“说得对，苌汐不会随便杀人。”

祭音赞同地点头，“所以我才会说，你派花景菲芜去打乱花景笙的婚宴，不过就是一招拙劣的障眼法而已。”

他知道谙影只是想要转移苌汐和聆神组的注意力，不过他不清楚谙影的真实目的，这也是他今天来这里的主要原因。谙影阴郁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电光石火般地眼神交接中，彼此神情均是一凛。这便是无声地较量着各自的内心防线。棋逢对手。“其实我一直很奇怪。”

谙影道，“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接近茹歌，的确，女性驭灵者罕见，而以你现在的实力，早就不必通过一个小女孩来达到振兴家族的目的了。”

“没错，没有苌汐，我也能达到我的目的。”

“所以呢？”

祭音依然笑着，神情却连自己也没发觉地变得微微柔和。“在我眼里，你妹妹就是未来云滦家族的女主人。”

“你疯了么？”

“我比你清醒的多。”

……我承认，一开始我关注苌汐，仅仅是为了她与生俱来的、高贵的身份，然而如今的我，是真心地被这个女孩吸引，这种感觉，道不明原因。谙影冷笑：“我不可能让你如愿。”

“我来也不是征求你意见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兴趣了。”

“呵，不送。”

“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祭音后退一步，人已轻盈地凌空飞起，衣袂随风舞动，很快便消失在了满庭月光之中。四周重归寂静。谙影起身，平静掩窗，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茹歌。”

他低低自语，“哪里都别想去，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聆神驻地，尘埃落定。二十位驭灵者退到门口，身上的衣服已经狼狈不堪，有的身上甚至还留着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显然，苌汐手下留情，尽管一次又一次地逼退对方，却始终没狠下心直击取其性命。然而再没有人胆敢上前挑战。纯血驭灵者的威严，果然是不容侵犯的。天水流光还停留在霏芜的颈间，再向前半寸就可干脆地了断她。霏芜又惊又疑地望着面前的银发少女，一时连话也说不出了。“我说你过不去我这一关，你现在相信了？”

苌汐眸中色泽鲜艳如火，她安静地望着霏芜苍白的脸，似笑非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也一样有着不得不守护的东西。今天我不杀你，但不是不能杀你，你好自为之。”

身后华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霏芜茫然移开目光，看见了站在那里、一袭鲜红喜服的花景笙，身旁站着一众聆神高级队员。玖夜示意辰潇掩门，隔绝了华堂上所有队士的视线，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双方势力。“霏芜。”

花景款款步下石阶，来到妹妹面前，神情温柔而哀婉，“何必要这样做，你喜欢谙影，我成全你，而我喜欢玖夜，你为什么一定要拦我？”

“姐姐，他是个凡人，而你是驭灵者。”

“我不在乎。”

“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不是么？”

花景浅笑：“我自己选择的未来，就是最好的。所以，回去吧。”

“姐姐……”“菲芜，别再逼我说出绝情的话好么？从小到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究竟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想要把我带回去让谙影信任你呢？”

这句话毫无征兆地抛出，生生让菲芜怔在原地，她支吾着，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这个时候，什么解释都变得无力。若是姐妹，为何会脆弱到将残忍当作坦诚，感情之事，难道本就无法两全？苌汐将剑刃缓缓移开，后退一步，声音澄澈。“你走吧，笙小姐说不出恩断义绝的话，我也不愿对你如何，但下次若再次见面，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手下留情。”

菲芜握剑的手指紧了一紧，却终究没能提起勇气再做攻击。她没有那个能力，哪怕对峙自己的姐姐，都不可能有胜算，她早就知道，却还是不甘心。“姐姐，你会后悔的。”

花景沉默地转身，面对着玖夜，后者朝她伸出手，两人十指相扣，在众人的注视下并肩离去。玖夜自始至终都不曾插话，然而清冷如他，在此刻给予了花景足够的包容和维护，他已是她的夫君，纵使无关深情，却必有责任。